寇正夕撂下狠话便离开酒店,聂哲云留在这儿也没啥意思。他回到家,已是凌晨3点,只见管家从书房里端出空粥碗。这说明,老爷子还没睡。
聂哲云想到寇正夕说的话,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前,犹豫一下,才谨慎地敲响房门。话说如果不是有事相求,他会完美避开老爸在家中的移动路线。害怕,真害怕,在这世界上他唯一惧怕的人,就是亲爹聂震生。
简直是,谈“爹”色变。
“进。”聂震生从书房里发出低沉的命令。
聂哲云深吸一口气,又顺了顺胸口,壮起鼠胆儿,轻轻地推开书房门,殷切地说,“爸,您还没睡呢?”
“嗯,投资了一个新项目,在等美国方面的回话。”聂震生虽已是两鬓斑白的老人,但依然是目光如炬精神饱满。他放低手中的文件,抬眼打量聂哲云的穿着,不禁怒喝,“天儿快亮了你才回家,还穿得花里胡哨的,肯定又去鬼混了!我就想问问你,你公司的股票跌成那样,你怎么还有脸出去花天酒地?!”
聂震生一拍桌子,聂哲云本能地倒退两步,忙解释道,“没,没有啊,不信您闻闻,我身上一点酒气都没有。我最近可勤奋了,每天都去开发部报道,只要新产品一问世,股价肯定会上涨。”
“你说你,要说真傻,轻轻松松拿到博士学位,我看你主要差在勤奋这一点上!别以为你成天躲着我,我就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有本事跟人家寇正夕抢女朋友,就没本事提高效益?你看你那样儿,站不稳、坐不端,什么都不灵就耍嘴皮子最灵,耍嘴皮子了不起啊?!光荣啊?!都是让你妈惯的!”聂震生把文件往桌上一摔,忿忿地说,“你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还要四处去丢我的老脸,今天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
聂哲云真后悔羊入虎口,但是来都来了,就硬着头皮问吧。“爸,您别听外面的人给我瞎造谣,他们就是无事生非。您先喝口茶,您先消消气儿,”他双手奉上参茶,陪着笑脸又说,“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今天来找您吧,是想跟您打听个事儿,关于……寇正夕的。”
“说。”聂震生气归气,可实话实说,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真拿他没辙。
聂哲云凑到老爷子的书桌前,悄声说,“寇正夕亲口跟我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您跟他不是挺聊得来吗?他有没有在您面前提过这件事?”
聂震生怔住,“死过一次?没听他说过。”
“哦?那……会不会是生过一场大病或者车祸之类的?”
聂震生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分析道,“我认识寇正夕的时候,他大学还没毕业,当时我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见地,很想把他培养成我的左膀右臂,所以在向他发出正式邀请之前,我找人对他的家庭背景做过详细的调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健康问题,如果他曾有过重大疾病或者事故,不可能查不出来。”聂震生与寇正夕会成为忘年交,原因是因为聂震生应校方的邀请,举办过一场盛大的金融知识讲座。彼时的寇正夕,刚入校不久,根本不具备听课的资格,但他非常崇拜聂震生,于是辗转从一位学长手中买来入场卷。而那位学长,也是狮子大开口,仗着自己的座位在第二排,竟然开出3000元的黄金vip天价。
寇正夕毫不犹豫地买下入场卷,学长与室友们都在暗地里嘲笑他是冤大头。然而没过多久,聂震生便出资500万,无条件支持寇正夕研发一款新游戏。
一夜之间,寇正夕在校园中声名大噪,就连校长都主动提出,为他提供最专业的技术支持。至于那位自以为占了大便宜的学长,听闻聂震生资助寇正夕的来龙去脉,毁得肠子是清了又清啊!
怎么回事呢?原来讲座期间有一次提问的环节,提问者名单通过入场卷号码抽取而来,名额仅有五位。主持人正巧抽到寇正夕。寇正夕颇有深度的提问,给聂震生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后,聂震生让秘书联系到寇正夕。二人在经过几番交流之后,聂震生越发欣赏这位年纪尚青,但性格沉稳、头脑睿智的年轻人。对了,聂震生还看到他很有“心机”的一面。寇正夕坦言,其实他被抽中提问,绝非幸运,而是他用一顿大餐“贿赂”了主持人。所以说,他的提问相对出色,不是超常发挥,就是有备而来。听闻,聂震生放声大笑,他最喜欢寇正夕的一点就在这里,敢于表现自己。他自信却不自负,创新能力更是令他惊喜连连。聂震生一向认为,一个敢于主动抓住机会的人,已经在成功的路上迈出一大步。而寇正夕,确实没有让他失望。这款针对女性群体的网游,一经上线,便以惊艳绝伦的造型以及华美梦幻的服饰,俘获无数少女的芳心,成为那一年当中,最in的女性pk类游戏。
拜这款游戏所赐,寇正夕仅在19岁的年纪,便成为校园里的千万富翁。然而无奈的是,人红遭人嫉,伴随他的成功,不和谐的声音越来越多,诽谤诬陷,甚至传出他被聂震生老婆包养的荒谬之言。流言蜚语满天飞,纵然他的思想再成熟,也只不过是一个不满20岁的大男孩,心理素质与承受力还很有限,为此他在校园里消失了一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以上这些内容,聂哲云后来从老爷子口中听过七七八八,但是关于寇正夕消失的事情,他当时还在国外念书,对此一无所知。
“那他走的这一年里,跟您联系过吗?”
“联系啊,经常联系,那款游戏他占股份,怎么可能不联系。” 聂震生昵向他,“你不如直说吧,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聂哲云的眼前浮现出寇正夕当时的神态,严肃得慎人,肯定不是危言耸听。
“是你说什么话,刺激到他了吧?!” 聂震生重重地放下茶杯,吓得聂哲云疾步倒退。聂震生喘口粗气,语重心长地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把寇正夕当成敌人,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那我也不懂了,就因为您欣赏他,我就必须对他一忍再忍?” 聂哲云一听这话就不爽!
“没人让你忍,但你要拿出过硬的产品说话!开着开着科技公司又去拍电影,要不然就是抢人家的女朋友,搞这些旁门左道算什么能耐?!”
“只要我没有作奸犯科,您就甭管钱怎么来的了,赚到钱就是我的本事啊。至于您多次提到的女孩儿,她压根不是寇正夕的女朋友,我……我是真喜欢她!您不能这么偏心眼儿啊,平时强迫我让着寇正夕也就算了,连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儿还不让我追啊?”他说完这话,差点没给自己恶心吐了。
聂震生一怔,要说这些年儿子可没少交女朋友,孩子他妈抱孙子心切,也没少给儿子介绍名媛,但是儿子每每给出的评价,不外乎是容貌与身材,什么眼睛漂亮、腿长之类的。真别说,他还是头一次听儿子说出喜欢二字。
“什么样的女孩儿?要不带回家来吃顿饭?”
“我倒想,她也得答应跟我回家啊,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正在追求当中。”
这么一说,聂震生也来了兴趣,“呵,好大的架子。那这样吧,以我的名义约她,她不给你面子,但不敢不给我聂震生一个面子。叫她来,就说我要跟她谈生意。”
“哎哟爸!差苹不是什么名媛或者女强人,不需要跟咱家存在商业往来,她就是一家财经杂志社的小记者。”
“记者?照片有吧?拿给我。”
聂哲云不敢怠慢,立即从多张偷拍照中,选出一张比较好看的。聂震生戴上老花镜,举着手机端详许久,又看看儿子英俊的五官,不解地问,“长得还算清秀,也像个过日子的人,但至于让你和寇正夕都神魂颠倒?”
老爷子的疑问,也是聂哲云一直纳闷的问题,差苹哪来的那么大的魅力?居然把寇正夕迷得杀人都行?
“可能是……性格。”他下意识地说出口。
“什么叫可能?你喜欢她什么你不知道?!” 聂震生吹胡子瞪眼,他就像一颗不受控的炸弹,想啥时候炸就啥时候炸。
聂哲云在老爷的面前一点脾气不敢有,最长做的一个动作就是后退。他这次索性退到门边上,心虚地说,“喜欢一个人要什么理由,就是喜欢啊。”
聂震生欲言又止,虽然儿子这句话很空泛,但爱情不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吗?有时候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感觉对了最重要。
……差苹?这女孩儿叫差苹吗?不如他亲自去会会她?
与此同时,剧组酒店。
一个小时匆匆流逝,田露芽口沫横飞,差苹努力克制着哈欠,仔细聆听,却没有听到什么实质的内容,只从中听出她想加戏。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恐怕改不了。”她果断制止。
田露芽眨动着无辜的大眼睛,轻声细语地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可能是太忙了,没时间仔细阅读原著。你饰演的这个角色,是一位性格内向,话非常少的女生,所以……”
“请稍等一下,差编剧你说这话可就冤枉我了,原著我肯定是仔细看的呀,一字不落呢。我们私底下开开这种玩笑我不会介意,但是千万不能在张导面前说这种话,那就成了给我穿小鞋儿啦哈哈。嗯,请继续讲吧差编剧。”
“抱歉,是我口误。” 差苹勉强扯起嘴角,接着说,“这个角色的语言很少,性格又很懦弱,不可能像你说的,为了几根葱跟小商贩打起来,所以……”
“不好意思我还得打断一下,我作为专业演员,并且以拿过最佳新人奖的,专业演员的角度说一句话,我更了解文字表达与表演之间的区别。事实证明,文字能表达清楚的内容,通过表演不可能全面展现,所以,只能通过加对白,加冲突来体现人物的个性。”她连用了两次“专业”,由此讽刺差苹相当业余。
“我相信你比我权威许多,但是整场戏已经得到张导的认可,他给我的权利是,台词方面可以微调,但方向不能变。小摊贩怒打女主角的这一巴掌,更不能删。至于女主角挨完打,按照原著里描写的性格来分析,确实也只能无助哭泣。”
田露芽强忍怒火,皮笑肉不笑。饰演小摊贩的演员肯定是临演,凭什么让一个跑龙套的扇她耳光?!通过这一件小事,便能看出差苹的心眼儿有多脏,还刻意搬出导演压制她?卑鄙无耻!
“差编剧,这一点你就更不知道了,不到杀青的那一天,谁都不能确定哪场戏要留,哪场戏要剪。剧本也随时在改,否则就不需要你了,对吗?我记得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我在找你之前,已经跟张导通过电话,也详细表述了我的想法,张导非常赞同,所以我才请你修改。我这说了一个多小时,口干舌燥的,可是你一句张导说不用改就把我打发了。我说亲爱的差编剧,这里不是辩论场,就算是辩论,我认输总可以了吧?我真的说不过你,我只想要一个更精良的剧本,ok?要不这样好了,你给张导打个电话,你自己听听张导怎么说。”
这口才还算不能说?小嘴叭叭的就没停过。其实就算田露芽不提,她也要给张导打电话,毕竟改动太大了。然而,电话无人接听,打到服务台转内线,服务台却说张导未归。
……
“我等不了了,化烧伤妆就要4个多小时,明早七点要拍这场戏,你是继续打电话还是改,随你吧。” 田露芽走到房门前,又驻足转身,“工种不分贵贱,其实都是给人打工的,谁都不容易,何况你是编剧,掌控全局的人,我为难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理解你不想改的心情,但也请你理解理解我,我三更半夜爬起来化妆,先不说熬夜伤皮肤的事,如果在我提醒你的情况下,剧本依然因为没有修改而不能过关的话,你瞧着吧,所有工作人员不仅是白干一天,还得被张导骂个狗血淋头。唉,好了,我看你也困得不行了,我去上妆,你休息吧差编剧。”
“等等,请稍等,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是张导有过交代,改戏必须跟他通气。你放心,只要确认无误,我马上就改。我没有不想改,真的真的。” 差苹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到田露芽的语气真诚,又见她一脸疲倦与落寞,加之她主动让差苹联系张导,差苹的心思渐渐动摇。
“还没接吗?副导演呢?你给副导演打一个试试。” 田露芽关切地说。
“打了,也没接。”
“这可怎么办?”田露芽秀眉紧蹙,一边踱步,一边思忖。俄顷,她倏地眼前一亮,笑着说,“我有办法了,我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主意!”
“真的?!你快说说。” 差苹这只小白痴,哦不,小白兔,哪里斗得过演技一流的大灰狼,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然被田露芽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