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来站在电梯里,鼓了十二分的勇气,才按了去公公家的楼层。
她承认,这次来,是被妈逼的。妈得知她竟然住在牛小潭家而不是回自己家时,短暂的惊愕后,妈说,也好,牛小潭也是你亲婆婆。
妈说,但不能分居时间太长,适当的时候,古立示个好,你就搬回去。不然何时是个头?
宁春来在电话里说,休想!
事实上听了妈的话,她便忧心忡忡起来。是啊,妈说得对,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妈又问,你和公公和解没?
宁春来恼怒地说,我和他儿子还没和解呢!哪轮得着他!
妈骂道,怎么说话呢!好歹那是长辈。听我的,炖一只鸡,亲自拎着送过去。别提那天的碴,就当啥事都没发生,就这么混着就过去了。
宁春来怒吼,我不干!
妈在电话里掷地有声,你敢!要不要我亲自过来帮你炖?
宁春来挂断电话,发现牛小潭就站在旁边。宁春来把手机冲她举了举,意思是问,怎么办?
牛小潭一字一句地说,听你妈的。
上了楼,敲门,等了半晌,马姐才来开门。
一开门宁春来就觉得不对,因为她嗅到屋里有一股来历不明的味道,是那种浓郁扑鼻,又比较廉价的香水味。
马姐也很不对劲,她头上包着毛巾,头发在毛巾下面滴着水。
宁春来问,马姐,你在洗澡啊?
对啊!马姐的笑容也有些尴尬,而且一直把着门,好象并没有让宁春来进去的意思。
我来给爸送鸡汤。宁春来只得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桶。
哦。马姐伸手来接鸡汤,依然把着门,你爸他……还睡着呢!一会儿我告诉他。
那我先进去吧!宁春来提着保温桶,躲开了马姐的手,另一只手用了点力道,马姐只得退开半步,让宁春来挤了进来。
一进门,宁春来就愣住了。因为古承风正好从浴室出来,穿着裕泡,宁春来看着他白白短短的头发上,分明冒着刚沐浴过的水汽。
年迈的男主人和保姆在同一时段洗澡,傻子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春来傻住了,她没想到会撞见这么尴尬的事,虽然这事在她心里猜测了无数遍。
古承风大约也没想到宁春来会擅自闯进来,他僵住脚步,半晌才想起拿出家长的架子,板着脸对宁春来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回去侍候更值得你侍候的人吧?
这下宁春来可不怕他发彪了,老头儿分明有小辫子被她揪住。于是宁春来将保温桶放下,去厨房拿碗,将鸡汤舀出来盛上,然后递给古承风。
她慢悠悠地说,值得我侍候的,除了你老人家还有谁?
古承风不接,宁春来就一直这么举着。马姐在旁边咳嗽一声,古承风这才接了,黑着脸喝了几口。
宁春来满意地笑了。
古承风清了清嗓子才问,这段时间你俩串掇着鼓捣啥没有?
啊?宁春来假装听不懂。
古承风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病了,你在医院侍候来着,还让古立也去当孝子了,是吧?
宁春来说,你消息倒灵通。
她说完,看了马姐一眼,马姐假装转过脸看风景。
什么病啊?古承风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乳腺癌。宁春来说。
古承风一怔,和马姐对看一眼。
中期。宁春来又说,手术做了,控制得挺好,这次入院是因为胃病,医生说了,好好养,能活一百岁。
古承风将碗啪地往茶几上一放,站起身进了卧室。
好在这突如其来的发威宁春来已习惯,她撇撇嘴,从茶几上收起空碗,眼神却落在一张彩色的广告单上。
那是一张度假别墅的广告,应该不是马姐去外面买菜顺手捡的,因为上面郑重地写着销售员的电话号码,以及e座901字样。
宁春来愣住。
下一秒,等她回过神来,马姐已经将保温桶腾空洗干净,笑眯眯地递到她手上。
马姐说,鸡汤味道不错,辛苦你了春来。
马姐嘴上,是享用过鸡汤后油腻腻的一层,配合她刚沐浴过红光满面的脸,谁敢不相信,她才是这屋里真正的女主人。
宁春来只得接过桶,麻溜地被马姐打发走了,临出门时,她回头说,马姐,下次我送你一瓶好香水吧,好的香水不呛人。
门关上前那一刻,她准确地捕捉住这个四十出头的保姆眼里射出的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