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尧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桑拿房里,全身闷热难当,喉咙更是又渴又刺痛。又像是正泡在某个山里的温泉里,热气腾腾,什么都看不到,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拍在他的脸上,接着有一股冰凉的液体灌入他的嘴里。
“醒了醒了……”
郝丽佳的声音又远及近,陈尧慢慢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两张隐忍着笑意的脸,他呆呆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从趴着的状态直起身来。
“我刚才怎么了?”
“你也没怎么,就是连忽然全红了,然后就栽桌子上睡着了……”
达里院长呵呵笑道,桌子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放了好几盘菜,虽然摆盘和样子不如白天在米其林三星,但味道却相当诱人。
“院长你也真是,陈尧才十八岁,怎么能一下喝这么多?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是个酒鬼呢?”
郝丽佳埋怨他,然后俯身用湿毛巾擦拭陈尧依旧滚烫的额头和脸颊,“你觉得好点了么?”
明眸皓齿的美人,陈尧有点承受不了,连忙点头,“嗯,嗯……谢谢郝姐姐!”
心里却恨死自己,这么没用,还想在美女面前显摆呢,结果出糗了吧?
“这里的醒酒汤你把它喝完,下面不许再喝酒了!”
郝丽佳温和警告道,然后转身,踩着九厘米高跟走出了餐厅。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凝固,达里院长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小酒佳肴中,喝的微微醉。
“院长,我想知道,武田明里……怎么样了?学院有可能让她醒过来么?”
陈尧问道,原本以为在深海潜行,应该会有波动,谁知道此时此刻,却犹如静止一般,仿佛根本不在潜艇不在大海深处。
“你认为她是怎么回事?”
院长忽然瞥了陈尧一眼,然后举杯饮酒,这句反问让陈尧有些措手不及,他怔怔想了想,“是因为那个人给她下了诅咒……”
“诅咒?你真信?”
院长的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陈尧皱了皱眉头,响起当时的那一幕,伊邪那美拼着和那个人同归于尽,然后那个人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我诅咒她永远都醒不过来!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作为容器的可怕,如果没能坚持住,就会沦为行尸走肉,一个工具,我真正担心的,是明里的意识和精神被吞噬了……”
“如果一个人的精神和意识被吞噬了,那那么她还是原来的她么?”
达里院长又问。
陈尧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精神和意识,除此之外不过是一具皮囊,可是即便如此,看到明里静静躺在怀里睡着的样子,他还是没法将她当做是另外一个人。
“好了,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说,等到你进入学院之后,你母亲会和你谈谈的……现在我们来简单做一个小测验——”
达里院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薄薄的文件,递给了陈尧,文件的上面有一颗世界树的徽章,下面则是用他根本就看不懂的文字组成的各种题目,有选择题,有填空题,还有判断题。
“这是什么?”
“难道今天负责接机的伊戈尔斯·树没和你说?对了,他人怎么没和你一起?”
达里院长满脸疑惑地问道。陈尧听到伊戈尔斯·树的时候当即差点要喷笑出来,“老树?”
“他确实比你们要老,在学院里被叫做老树。”
“他跟我说有些要事要去办,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奇怪的船……”
陈尧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然后还把那张金卡和一张收据递给了达里院长。达里院长并没有看金卡,而是看了看那张单据,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家伙老毛病又犯了!”
“老树学长怎么了?”
达里叹口气,“这家伙和他的老爸一样是个赌鬼,他从你的金卡里套走了一万克朗,估计是拿去赌钱了……”
啊?!
陈尧感觉自己要蒙圈了,“这金卡真是我的?”
达里点点头,“是,但是有限制和时效的,简单来说,要根据你马上做的测验来决定,是否继续提供金卡,还是没收金卡。我们给你金卡不是因为你妈妈是会长,而是你被评定为vii极的新生!这金卡是vii极的新生的特权,你知道,在偌大的诸神学院里,无论是借书,吃饭,娱乐,泡妞,或者假日外出游玩,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实力所挣的钱来消费。像老树这种留级已经留到不要脸的吊车尾,只能用塑料卡,一个月的消费金额只有500克朗,扣除一日三餐大概就剩不下什么了。”
陈尧忽然觉得老树好可怜,虽然坑了自己一万克朗。
“那这金卡的限额是多少?”
“一个月两万额度的克朗。”
我倒!
陈尧差点没背过气去,老树这王八蛋直接就把他这张卡全部刷爆了!还诓骗他说是无限额度,什么只要愿意,连斯德哥尔摩都能买下来……真是老树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但一想到,现在迫在眉睫的是眼前的测验,他转而就皱起眉头,“院长,这上面的字我不认识……”
“你要认识就出鬼了!这是格陵兰文字,是从格陵兰岛上发现的一些遗迹中研究演化而来的,全世界大概只有四个人会,我是其中之一。”
达里很自豪的指了指自己。
“那您这是故意整我了?看我用金卡不爽?您干脆直接没收吧!”
陈尧气不打一处来。
达里呵呵笑着,摆摆手,“不是针对你,所有的新生都要过这一关,如果你一题都答不出来,那么潜艇会马上返航,送你到斯德哥尔摩港,你爱去哪去哪。”
陈尧只觉得头皮要炸了,感情要进这鬼学院比登天还难!
“你是虫人么?”
达里单刀直入,陈尧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不愿意但也点了点头。
“虫人按照天赋基因的等级,越高的,对这文字的领悟就越多,你之所以被评定为vii级,是因为当时元老院参考了你妈妈埃达——艾兰茨——的话,在你的身体里混合有伊邪纳岐和其他古虫尸标本的基因,但真正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所以这份测试是公平的,你究竟是什么等级,一个时辰之后就能知晓……”
达里说着,抬腕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潜艇差不多也要抵达诸神的黄昏了,开始吧,除此以外,我爱莫能助,只能靠你自己了。”
达里说着,眯缝起眼睛,端着酒杯,自顾自的享受起来,一对一,这种监考实在是最麻烦的,想作弊都没得做,何况还不知道怎么作弊,因为陈尧完全不知道题目是什么,那些歪歪扭扭的古怪文字,简直比几何还要让他崩溃,这回他总算明白天书的真正含义了。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陈尧下巴耷拉在桌子上,双眼都快看成斗鸡眼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双手抓头,头发几乎快变成鸡窝。偶尔抬头,达里那老家伙笑呵呵的正看着自己。
“喝点咖啡提提神吧,不要太紧张。”
郝丽佳适时的出现,一杯香浓的咖啡简直救了陈尧,他几乎快要感动的流出眼泪来。
“做这个测验,不是你和卷子之间的较量,而是你和你身体中另一个你之间的对话。”
郝丽佳似乎若有所指,而这时达里却已经用咳嗽来提示郝丽佳,郝丽佳不再多说,将另一杯咖啡端给达里。
“这小子真是vii级的么?我记得当年夏尔和阿鹿不用半个小时就答出来了啊!当年元老院的评定果然有点问题啊……”
达里小声地对郝丽佳说道,声音非常小,如蚊蝇,但陈尧还是听到了。又是这两个名字,夏尔和阿鹿,之前从老树那里也听过一次,很牛逼的么?
“这不是还有半小时么?有没有规定说提前答出来的算术,最后答出来的不算数……再等等。”
郝丽佳说着,又离开了餐厅。陈尧本来对于进入诸神学院还抱有一丝排斥,陌生的地方总归有些抗拒,但听说明里已经在那里之后,他就殷切的期盼,加上妈妈,苏苏和君天都在,这个世界上他最熟悉的几个人都在那里,加上金卡,潜艇这么牛掰的东西,让他开始对诸神抱有期待,可是此刻,他却备受打击。
我果然只是个小角色,搞不好连老树的等级都不如!
陈尧心里哀叹着,但又想到刚才郝丽佳说的那句话,是自己和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的对话。
另一个自己?
陈尧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和“他”对话了,身体深处,矗立着一尊宛如冰雕一样的东西,像是被封印的恶魔,又像是蜷缩在茧中的虫。
你能看懂这些字么?
这些字么……字么……字么……
自己的声音在身体各处不停回想,宛如置身一个死寂的山谷,这些声音非但没有慢慢消停,反而如同回旋镖一样反复来回,交织叠加,逐渐形成像是经文或者某种诡异的诵经,他的世界忽远忽近,来来回回,恍恍惚惚,一丝刻骨的疲惫毫无预兆的爬上他的头皮,他很想睡觉,眼皮开始打架,但就在这时,他好像忽然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自己的眼前,像是山一样直立起来。
艰涩,古老,像是从喉咙里喷出来的古怪语言再次响起。陈尧在那个天种空间里听到不止一次,伊邪那美和王的对话就是用这种语言,他明明是第一次听到,但却意外地听懂了。
这个声音持续地在陈尧的世界里响起,每一个音都像是神的旨意,砸开包裹着他的混沌和愚昧。于是,眼前卷子上那些比天书还要难以理解的古怪文字迅速开始扭曲,变化,变成了一个个具象的物体,这些物体彼此连接,就像是一个一个的单镜头,组成了一部完整的电影。
电影里有咆哮,有天地的崩裂,有世界的重新形成,还有一群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东西,开凿大地,在岛屿上修建宏伟的建筑和地宫。很多建筑鬼斧神工,即使是放到现代科技下,也是难以复制和理解的。最后,这些地面上的建筑坍塌,崩毁,那些奇怪的物种开始进入地宫,然后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