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再次摔倒在地上,之前被无面人封住的脖颈再次裂开,血沿着白皙的脖颈肆意流淌,她的脸更加苍白吓人。
“她怎么了?!”
君天条件反射一样跳了起来,蹲在昏迷不醒的索菲亚身前,掌心十分自然地抚摸上她的脸颊。
“被三眼青狐咬了一口,放了血,本来要带她去医院的,半路上遇到日本陆战队的,又给逼回来了——”
马克正说着,枪声又从身后密集的传来,伴随着零星的子弹钉入树干的声音,他抱着脑袋,催促道,“闲话少说!虽然咱们是敌对,但现在要是不一致对外,恐怕都要成刺猬了!”
“苏苏,你带索菲亚去医院,这里交给我。”
君天平静地说道,抱起索菲亚走到苏苏面前,眼神坚定,“让她活下来,拜托了!”
苏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君天已经转身走向了传来脚步匆匆的前方,她只觉得有一股涩意正在喉间涌动,但她只能说出“小心”两个字,然后和马克一起转身逃走。
东大医院,血液科。
索菲亚戴着氧气面罩,正躺在重症监护病房输血,苏苏只能隔着玻璃看着她,什么时候能进去探视还要等医生通知。不知道为什么苏苏忽然觉得,那个躺在里面还没有渡过危险期的女人,似乎比自己幸福。自己虽然好好的,但却感觉手足冰凉,就像是回到了被整个世界遗弃的那一天,孤独,绝望,但她却不能再哭泣。
“听亚姐说,你们以前是发小?”
马克走过来,龇牙一笑,苏苏没有回头,从玻璃上就能看到马克的脸,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一起相依为命了三年,我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发小,如果硬要说,也可以这样叫。”
“可惜了……”
马克叹息道。
苏苏慢慢扭头看着他,平静地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现在是虫灵会的干部,你要是还在iso,我们也不会一直被虫灵会牵着鼻子走,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每天看到两个大美女,简直是活神仙啊!”
苏苏暗自吐了口气,这家伙脑子都在想什么啊!但她转而又问,“索菲亚……有没有和你说过,比如,她喜欢什么人么?”
马克搔搔头,一副很苦逼的思索状,然后耸耸肩,“你应该知道,她就是一个恨嫁狂!一有空就嚷嚷着要男人啊,要大房子啊,要不工作也能又很多钱的生活!从布拉德皮特到乔治克鲁尼,再到羽生结弦,她幻想中的结婚对象一大茬,我数都数不过来,但这毕竟是幻想嘛……不过——”
他忽然顿了顿,苏苏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过什么?”
“不过有一次,她喝醉酒,倒是说过,说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有一天,一个男人从天而降,她以为他是为她来的,但最后却不是。他把她留在了黑暗的深渊里,她却把他种在了无限光明的心里……哎呀好复杂的东西,我怎么都不理解,你说一个男人从天而降,那不是奥特曼嘛?哈哈哈哈……”
马克自顾自地大笑起来,被走廊里的护士立刻训了一顿,他态度很好,坚决不还嘴,之后又屁颠屁颠跟在美貌小护士身后打听人家三围和人际关系去了。
苏苏透过玻璃,看着索菲亚模糊的脸,脑海里浮现离开米德堡监狱的那一天,她也以为那个少年就是上天派来带给自己光明和幸福的人,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深深的迷恋他。他虽然很少对自己回应,也从来没有表示接受自己的喜欢,或者表达对自己的一点点爱意,但她中还是有一些幻想。至少,他对其他女孩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甚至一度,她都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但之前在皇居树林里的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他并不是木头,也不是冰山,他看到索菲亚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眼神,气息完全变了,他明明身体不方便,却还是冒险留下来断后,只是为了能让索菲亚尽快到医院治疗,他不想她死。
作为一个女孩子,或者说一个女人,苏苏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一点,如果没有爱,如果不是喜欢,又怎么可能如此自然的表达出来呢?
君天,喜欢索菲亚。
她得出了这个结论的时候,心里拔凉拔凉的,在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希望的时候,是君天给了她希望,把她拯救出来,和她一起出生入死。他们曾在炽热的沙漠里赤裸相对,也曾经在极寒的冰窟里彼此紧紧相拥取暖。他们亲密的就像是不分彼此,她也以为,总有一天,他们会在一起,即便君天不开口表达也没所谓,因为这些都不重要。
但时这一刻,所以的一切都崩塌了。
“苏苏。”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很低,就像是疲惫到了极点,银色中发男子就站在她的身后,手臂上有一道血痕,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他在喊自己名字的时候,眼神却紧紧注视着索菲亚。苏苏咬紧嘴唇,快速擦去脸颊的泪水,展颜一笑,“你回来了!”
君天点点头,“她怎么样了?”
“器官有衰竭迹象,伴随大量失血……现在已经在输血了,但能不能挺过来,就要看她自己了——这些是医生说的。”
苏苏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转述医生的话,她依旧没有转身,只是望着玻璃上覆盖过来的身影,那张脸更加苍白了。
“我可以进去么。”
君天忽然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苏苏只觉得心往下一沉,她很想问他,如果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我,你也会这么着急这么在乎么?但她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摇摇头。
“现在还不行,什么时候能进去,要听医生的安排……”
君天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身后是苏苏的问话,“你的伤——好点了么?”
君天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在走廊尽头右拐,是吸烟区,他从来都不抽烟,甚至都不会抽烟,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却想要来一支烟。
于是,真的有一支烟递了过来。
蓝色包装盒的luckystrike,银色的登喜路打火机,淡蓝色的火焰在君天面前烧灼,他微微犹豫,随即接了过来,含住烟头,在火焰里用力吸了一口。
他没有吸的很深,烟丝全部充斥在口腔里,并没有进入肺里,所以他并没有发出第一次抽烟者应该会有的剧烈咳嗽音,他在对方的注视下,从容的吐出,看着雾气一样的烟袅娜散去。
“你很小心。”
无面人淡淡的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两个人并肩从全景玻璃处眺望此刻的东京市井,下午四点,盛夏的阳光依旧蒸腾着这座城市,色彩鲜艳,让人很难平静下来。
“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抽烟才来抽烟的。”
君天说,指尖夹着香烟,这种味道让他想起父亲须佐魔音,他小时候总是能在父亲的身上闻到这种烟草的味道,那种味道往往能让人很安心。
“我知道,你想要做一件让自己内心平静的事情,你在害怕。”
无面人也很坦陈,“我和你一样,都在担心索菲亚,但出发点有些不同,我是以一个上级或者是同伴的身份,那你呢?”
君天哑然,他朝后退了两步,让自己处于阴影里,然后抬起手臂又抽了一口烟。
“人有时候糊涂或者装糊涂是在所难免的,但有些时候却不能,因为你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索菲亚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但她也有着难以抹去的过去的伤痛,她这辈子最大的两个心愿,一个是要让你们虫灵会对她感到头疼并后悔当初丢弃她……”
“她并不是虫人……”
君天想要解释什么,但无面人却摇摇头,“但你们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么,和苏苏同样深陷绝望中,结果唯一盼来的手却只将苏苏拉了上去,她是如果走过这漫漫的岁月的我不知道,但你能想象。”
君天闭上眼睛,他有很多次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中都会出现那个天使一样的外国女孩子,她瞪大眼睛,那么期盼那么崇拜的看着自己,努力高举双手,蹦跳着,大声用英语说“helpme”……一次次,这幕景象在他的记忆里反复轮回,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对她伸出手?只是因为接到的命令里并没有要带走她么?
不,不全是。而是恐惧。
他看着索菲亚的眼睛的时候,心会沦陷,他会变得柔软,变得多情,这些都是他最惧怕的。他有着深刻的仇恨压在身上,他无法再拥有这些,他害怕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这一辈子也逃不脱了。
但,他带着苏苏离开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没有离开那座监狱,他还悬在半空和那个女孩子四目对视,他永远被囚禁在了那里。
“第二个心愿,就是能早点嫁人,哪怕那个人并不了解她,并不爱她,但只要能给她一个温暖安全的家,她就满足了。一座带花园的大房子,生好多孩子,然后看着他们成长……真傻,是不是?”
无面人嗤笑出来,“每天在做的事情都是随时可能送命的,而且她的身体也被改造的很厉害,普通人谁能接受一个机械人?但她总是说,常常说,说多了,你也就不由得相信了,但我知道,她心里最想要的,只有一个人。”
君天扭头,无面人那双寒冷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本来并不害怕这双眼睛,但现在,有一点了,于是他扭过头来。
“我能做什么……我们是敌人,最后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无面人吐出一口烟,浓郁的香烟在半空凝聚成一个螺旋的形状,然后慢慢散去,“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
君天垂下手来,“就是很焦躁,难以平静。”
“给你个意见,不如我们双方合作。”
无面人提议,“如果我猜的没错,三圣器应该全部落在了那个人的手里,但伊邪面在我手里,他应该还会回来。”
君天豁然抬起,“你想怎么样?”
“联手布一个局,诱他来,然后瓮中捉鳖,不然我们两方谁都斗不过他,让他抢先去到黄泉之国,也许真的会引发世界末日,至少iso和虫灵会,还都是打着保护世界的旗号——”
他忽然顿住,话锋一转,“等到这一切了结,你和索菲亚一起脱离各自的组织,去过你们自己的生活,这不是很好么?路就在你的脚下,看你有没有勇气踏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