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苑距离天龙寺还有一段距离,隐藏在一片苍翠林木之间,每逢晴朗夏夜,总会有大片的萤火虫聚集,十分绚烂美丽。
大先生穿着黑色浴衣,依旧端坐在庭院玄关处,静静地有些出神。身后的小雪抚子将一盏冰抹茶推了过来,和他并肩坐在玄关处,从这里望出去,夜空晴朗,群星闪耀,耳边是虫鸣声响,实在是平常又宁静的夏夜。
“要是明里在这里就好了。”
小雪抚子低低地说道,今晚她没有涂抹厚厚的粉,一脸素颜,尽管鱼尾纹清晰可见,但却并没有给她的颜值减分,反而增添了一丝熟女的魅力。她也没有盘发,黑发就这样清汤挂面一样的披散在腰际,她将脸轻轻依靠在大先生的肩膀上,眼神里透露出小女人才有的一丝忧郁。
“过去的都过去了,毕竟,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大先生淡淡说道,伸手去拿骨瓷杯,指尖碰触到冰冷的骨瓷杯的时候,忽然凝固了,他整个人仿佛像是野兽一样,忽然龇出了尖牙。
“出来吧!”
小雪抚子双眼跳跃出一丝精芒,随即从大先生的肩膀上移开,盯着前方庭院的黑暗中。修剪的很好的苗圃后,一道身影慢慢走了出来,在暗黄色的灯火照耀下,粉色浴衣的木下樱静静站立在砂石地上,与两人对视。
“现在终于轮到向我动手了么?”
大先生冷笑一声,“那个人还真是心急啊!”
木下樱摇摇头,向着大先生和小雪抚子躬身一礼,然后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大先生的对手,我今夜前来就是想要恳请大先生接见我们,现在三山组的组长已经是我,您一直不见我,这让我很为难啊!”
“所以,你就偷偷摸摸地溜进我的院子里?”
大先生讽刺道,“就像你偷偷摸摸地溜进木下家,然后李代桃僵?”
木下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依旧很平静。
“我可不是佐藤那个缺心眼的!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见你的!”
“但我们已经见过了,规矩上说要拜见三位先生,并没有说不允许私下拜访。既然大先生这么忙,我就先走了。”
木下樱再次弯腰鞠躬,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劲风袭来,她的身体骤然间缩小,原本有些紧身的浴衣就像是从衣架上滑落了下来一样。
“大夫人还会偷袭这一招?!”
变小了的木下樱裹在粉色浴衣里显得极为可爱,她退后两步,踢掉嫌大的木屐,赤脚踩在砂石地上,神情戒备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小雪抚子。小雪抚子已经堵住了她的退路,双手尖长的指甲像是藤蔓一样还在蜿蜒伸展。
“既然你现在是三山组组长,那我就来验证一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你过得了我这一关再说!再说,天龙苑又不是免费开放景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雪抚子伶牙俐齿,一通教训完根本不给对方喘息,尖长的指甲立刻缠绕上去,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在庭园里快速交缠打斗起来。大先生慢慢闭上眼睛,双手捧起骨瓷杯,喝了一个冰抹茶,似乎很满足,对眼前的打斗也似乎充耳不闻。
但,他的身后不知道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一个罩着黑斗篷连帽的人,正静静地盯着他,好像毒蛇锁定了猎物。
“洁净?洁净你——呕!”
陈尧张嘴还要骂,一条小鱼随着塘水一起从嘴里吐了出来,还在他的胸口活蹦乱跳。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小朋友,你大限将至了啊!”
穿白衣的银发老人蹲在陈尧身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至?我学习不好,你给说人话!”
陈尧吐啊吐的,身体里的水也吐得差不多了,一屁股坐起来,索性是夏天,倒也凉爽,只是出门前上了发蜡的发型毁于一旦,现在就像是水藻样覆盖在脑袋上。
“我说你——小命快到头了!”
老人提高了音量。陈尧立刻斜眼看着他,“要多少钱?我身上一毛钱没有!”
“什么钱?”
老人也十分糊涂,瞪着陈尧。
“你这种江湖骗子,在我们中国多了去了!逮到人一通吓唬,一会儿说你命里大凶啦,一会儿说你寿命快到了,然后胆子小脑袋笨的人就会主动掏钱,求避祸的方法!难道这不是套路?”
陈尧双手一摊,“没想到日本的寺院里也玩这一套!哎老头,我看你怎么也不像和尚,你也是混进来的吧?算我敬老爱幼,刚才捅我菊花让我喝塘水的事情就算了,现在咱们各走各路!”
陈尧说着就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要走人,谁知道脚下的路又开始隆起,变形,分差,陈尧连跑带跳,回头看,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我靠——”
陈尧给跪下来了,“大爷!您就饶了我吧!这是什么鬼?!”
老人眉头微挑,摇摇头,“原来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自己麻醉自己……少年,你看那池塘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只要本心足够强大,即使深陷泥沼,也能拥有自我,开出一片洁净天。”
陈尧抬头仰望着老人,心中一阵狂跳,他原本只想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因为他明白自己无药可救了,终有一天会滑向深渊的最底层,然后与黑暗融为一体。但现在,他忽然像是看到了希望。
“你……你真的能帮我?”
老人顿了一顿,正要开口说话,这片空间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陈尧看见,这广袤的天龙寺周边,有一层无形的壁障,一现即隐。
“好久没有老鼠进来了,有意思!少年,你的事情待会儿再说,现在跟我去抓老鼠!”
老人一把抓住陈尧的肩膀,陈尧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在迅速下沉,眼前所有的事物——树木、花草、亭台、假山、房舍统统都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了一道奇特的瑰丽景致!而也只是短短的时间,刚才还在池塘边的两人,忽然已经到了天龙寺的大方丈堂面前。
全木质结构的大方丈堂尽管并不高大,却有一种低调的古朴肃穆,数十根粗壮的橡木柱子支撑起这间巨大的斋堂,每两根柱子间就会隔一道木制拉门,此刻拉门紧闭,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一条巨大的黑蛇正昂着头,吐着蛇信,在大方丈堂面前的回廊上直立。
“这是雕塑?寺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形雕塑?!”
陈尧指着大黑蛇的背影啧啧称奇,却忽然看到那条大黑蛇竟然扭动身体转过身来。
“啊!闹鬼了!”
陈尧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那条大黑蛇特别不真是滴快速游弋而来。
“不用怕,这是小黑,是祥云阁的灵守。”
银发老人伸手抚摸大黑蛇的脑袋,而大黑蛇竟然亲昵地用三角脑袋蹭着老人的手掌,要多骚气有多骚气!
“灵守?!”
陈尧往后退了几步,对蛇这种东西天生有种惧怕。
“当初祥云阁刚刚建造好的时候,我就在阁楼上发现了它,那时候还是一条小黑蛇,我驱赶了它几次,但它又总是溜回来,既不伤人,也不破坏东西,只是喜欢在阁楼的房梁上睡觉,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它的存在,都认为它就是佛祖派来镇守祥云阁的灵守。”
“奥,这样啊……那它在阁楼里呆了多久,你给它都吃什么了,怎么胖成这样?都说岁月是把猪饲料,这也太夸张了吧?!”
陈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直立起来比两个自己还要高,宽度比自己腰还粗的大黑蛇是由一条小黑蛇进化而来的。
“它什么也不吃,只吃寺院里的禅意,几百年来一直如此。”
老人不咸不淡的说着,目光却锐利地在眼前的大方丈堂各个拉门上扫视。
“禅意?这么玄乎?几百年?搞笑吧!大爷,我能问你现在多大么?”
陈尧斜着眼睛看老人,一副“你就吹吧”的表情。
“不是能算的很清楚了,两百年总是有的。”
“呵呵,两百年,有您这样留着这么长头发的两百岁和尚么?我看您是脑梗患者吧?这条蛇估计也是类似充气硅胶的那种吧?还是你要说你其实是天龙寺的俗家弟子,俗了二百年?”
陈尧尽情地挤兑他,然而老者却压根没理他,而是拍了拍小黑的脑袋,“你回去吧小黑,你又不是战斗类型,回去祥云阁吧,这里交给我了。”
那小黑真好像能听懂人话一样,立刻扭动着巨大的身体匍匐在地,几个蜿蜒之后就消失在夜色中。等小黑消失,老人伸出自己的左手,摆了一个太极的起手式,陈尧以为他病情发作半夜耍太极来着,没想到他只是挥了挥手,最中间的一道拉门自己拉了开来。
木门打开,借着月光,能隐约看到里面供奉着一座坐佛,坐佛身前的木质的牌子上写着“释迦牟尼”的字样。除了这尊坐佛,此间在没有其他物事。
“门都开了,还要我亲自来请你出来么?”
老人的声音沉了下来,负手而立,陈尧有些恍惚,就像是笑傲江湖里,令狐冲遇到了沧桑老头风清扬,然后得传孤独九剑,自己难道也有这么好的运气?
没过一会儿,那尊坐佛的身后,一个高大的黑影慢慢走了出来,戴着头套,穿着夜行衣,背着双肩包,可以看出来它异于常人的体格,应该说亚洲人种很少见的。
“哈哈哈,空吧挖!”
黑衣人用一口极其“歪果仁”的口音念了一句日语,双手张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很仰慕这座佛像,所以就和佛祖私下亲密接触了一次,哈哈哈,我这就走!”
黑衣人用一口实在是变了味的日语说道,转身越过回廊就要跑,陈尧就看见银发老人动也没动,只是垂下的右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旋转了一下,那黑衣人身前的空间立刻就像是重新组合一样,地面凸起攀升,巨大的石块从土层中崩裂而出形成一道石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衣人吓得一屁股跌坐自地上,爆了一句f开头的脏话,随即爬起身来,从背包里摸出一把捷克制lad突击步枪,对准了银发老人。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了老人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月光下一头金黄的头发十分醒目。
“是你?!”
黑衣人明显认出了陈尧,陈尧也觉得这人的声音和体型有些熟悉,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你是马克?!”
“嘿!臭小子你怎么在这里?闪一边去,老子今天要把这个老头子扫成蜂窝!”
马克摘下头套,满头大汗的他终于长长呼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老头,你想死么?”
银发老人呵呵笑了一声,指尖再次旋转了一下,马克站立的地面忽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豁口形成一道弓形的滑到,马克嚎叫着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滑了过来。
啪!
突击步枪掉落在地,马克莫名其妙地就跌坐在老人的身前,双肩怪异地自主向后掰去,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骨骼声响,紧接着就是马克极度压抑的痛苦的叫声。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掰断了他的肩胛一样。
“既然你爹妈没教你怎么尊敬老人,那就让我来好好教教你!半夜去祥云阁,你想偷什么?”
老人俯瞰着跌坐在地上的马克,马克就算是跌坐在地上,身型也几乎到了老人的腰,但此刻陈尧发现这老人显得无比伟岸和强大。
“偷这个词应该换一换吧?”
这时,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陈尧抬头望去,大方丈堂的房顶上,一个头戴圆边帽,身穿黑色衬衣衬裤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无面人!
陈尧惊叫一声,怎么今夜iso的人都在天龙寺?就差一个索菲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