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潺潺,有落花飘落,随着流水一起流向南池,风起,大片的樱树发出簌簌的响声,若是在一个月前,这里应该是花雪漫天的美景。
“我就是我,正如你所说,不过是一个黑社会的女头目而已,但你呢?你编织那么多谎言欺骗陈尧,接近他,骗取他的信任,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木下樱话锋如刀,刀刀割在苏苏的心头,她握枪的手剧烈起伏着,一向最冷静地她,这时候竟然也无法平复下来,一缕栗色发丝随风贴在了她的嘴角。
“我和你这个杀人犯怪物可不同!我可是她最好的朋友,是他现在唯一信任的人!至少,我会保护他,关心他,而不是当做棋子在利用!”
苏苏反唇相讥,“杀人犯怪物”五个字,就像是触到了木下樱的逆鳞,那张如樱花般美丽的脸顿时就凌厉起来,她的双腿微微弯曲,忽然弹射而起,速度快到苏苏都来不及开枪,她整个人连同一把七寸短刃已经凌空斩来!
短促低沉的枪声连续响起,在这静谧美丽的神宫御园内,倒像是箜篌嗡嗡的声响,子弹被木下樱灵巧地闪过,她手里的短刀就像是毒蛇一样咬来。苏苏虽然特训过近身格斗,但这到底还是她的弱项,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凭借着手枪优势勉强与对方周旋。
“你敢说你不是把陈尧当做棋子再用?!三年前你转入b市的中学,和陈尧成为一个班级的前后桌,你敢发誓说你不是为了故意接近陈尧?只有陈尧这个傻瓜,才会天真的以为,美丽优秀无可挑剔的女孩子会对他另眼相看!”
木下樱手中飞舞的短刃擦着苏苏的脖颈掠过,切断了她散落的一缕头发,栗色的发丝在风中慢慢飘落下去。苏苏喘息连连,手枪的子弹也已经放空,她知道,近身格斗就算是两个自己也不会是对方的对手,于是她将手枪放回口袋里。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她平静地问道,局势越不利,她就会越冷静,刚才的怒火已经熄灭,“我很清楚,这是我和陈尧之间的秘密,他是不会轻易对第三个人说的。”
木下樱撇撇嘴,也没有趁势继续攻击,冷笑起来,“所以你也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唯一,还有很多你不知道,但我却知道的事情。比如,他三年前就在网上建了一个贴吧,里面是这几年来,他对某个女孩的思念、自卑、浓烈的爱和绝望。我本来以为你是iso的,但现在看来,你不是。什么瑞典乌普萨拉大学,什么早稻田交换生,你的谎言编造的一点儿也不高明,我猜,你应该是这个地球上最古老的神秘组织——虫灵会——里的人吧?”
苏苏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但内心却已经十分波动,她从来不知道陈尧建了一个什么贴吧,她能感觉到陈尧是喜欢自己的,但,应该还没到什么浓烈,自卑和绝望的地步吧?
她想扭头去看沉睡的陈尧,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没有勇气。
“那你呢?你既不是虫灵会,也不是iso的,你当然更不是一个简单的黑社会女头目。九岁的你,是怎么在全日本通缉的大网下从容逃走,并且悄无声息地取代真正的木下樱活到现在的?宫本雪穗,那个在背后帮你的人,是谁?我的确是虫灵会的,但虫灵会又不是恐怖组织,你应该清楚,虫灵会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整个世界维持平衡,换句话说,我们是真正的拯救者!”
木下樱无声地笑了一笑,她低头看指尖的短刃,“拯救者?我父亲因我而死的时候,怎么没有拯救者?义父一次次蹂躏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拯救者?我穿着一件被撕破的睡衣,赤脚走在冰天雪地的黑夜里,快要冻死的时候,为什么拯救者不是你们?”
苏苏哑口无言,她望着木下樱潮红的眼睛,摇摇头,深吸口气,“可怜的人,不止你一个,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更加悲惨的倾奇者,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堕入黑暗,与这个世界为敌……木下樱,或者宫本雪穗,你还要带着善良天真的陈尧一起往下坠落么?”
木下樱摇摇头,眼眶里的潮红迅速退去,她手中的短刃重新露出锋芒,“没有人可以带陈尧一起堕落,除非他自己愿意……这一切,或许都是陈尧要经历的业障,或许会有黑暗,或许会痛苦,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的出口……很抱歉,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现在,我要带他走!”
说着,木下樱朝陈尧挪移过去,同时保持警戒,苏苏摇摇头,“你确定他要跟你走,而不是跟我?”
木下樱眉头皱了皱,“你想拦我?”
“陈尧和你们在一起太危险了,他已经被iso盯上了,这一次误打误撞,下一次也许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和我在一起,他应该会更安全!”
苏苏说着,身后的樱道传来了脚步声,一头银色中发,黑色紧身皮衣的少年走了过来,背后背着一个狭长的黑匣,他的眼睛比夜色更冷,更暗。木下樱只看了对方一眼,就从心底感到一种恐惧,这种恐惧让她甚至都没有出手的勇气。
“陈尧,我一定要带走!我们一起从大阪出发,一起杀到东京,终有一天,要一起回到大阪!”
木下樱咬牙,将短刃含在唇间,同时快速将披散的棕色长发盘起来,抽出金簪固定,她的眼睛,重新燃烧出勇气凝望着黑衣少年。
“抱歉,陈尧必须跟我们走!”
苏苏也十分坚持,有了君天作为后盾,她不再担心,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么?”
一直沉睡的陈尧忽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和花瓣,眼神似寒冰一样看着木下樱和苏苏。那双眼睛,哪里是他们熟知的温和的,有点傻气,天真的眼神,分明是受惊的,崩溃的,惊恐的和绝望的眼神。
陈尧在后退,他的身体撞到了紫藤也还在后退,“不要过来!我谁也不跟!”
“陈尧!”
木下樱和苏苏几乎同时要冲过来,但陈尧伸出手,十分决绝,“别逼我骂人!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我要一个人静静。别再逗我说静静是谁,这个梗不好嚼了!”
陈尧从兜里摸出一部手机凌空抛向了木下樱,看了一眼苏苏身后的黑衣少年,两人四目对望,这一次陈尧没有颤抖,也没有恐惧,他甚至有些恨意和嫉妒。他一转身,用中学百米夺冠的速度消失在夜色里。
我是真的傻么?
陈尧一边跑一边在想这个问题,呼啸的风声和影影绰绰的怪影迎面袭来,他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也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他只想飞速逃离,因为哪怕在多待一刻,他就会泣不成声。他十八岁了,是大人了,他不愿意再在人前流眼泪。
我以为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但天并没有黑,还在艳阳高照的俯瞰着我。我只是一厢情愿地,活在梦里罢了。
现在,他仅存的一个梦,碎了。这个支撑着他这么多年孤独时光的梦,就像是某种寄生植物,早已经与他融为一体,现在他要亲手将其拔掉,于是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他跑,疯狂地跑,他觉得他现在甚至有勇气挑战博尔特。他跑过荒芜的神宫,跑入明亮的街区,跑过拥挤的人群,双腿明明已经灌满了铅一般沉重,喉咙明明干涩的快要冒火,但他不愿意停下来。他奔跑着,在奔跑里才能让自己忘记所有。
“他就是陈尧?”
君天轻轻的问道,苏苏目睹着陈尧消失在黑暗里,点点头,怅然若失,既有惭愧,也有无奈。她一直在陈尧面前扮演的那个完美的苏苏,在这一瞬间死去。
“不用担心,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弱,他只是暂时有些翁乱,难以接受,或许过一阵子就会好的,可以让分会的人暗中保护他。”
君天安慰苏苏,苏苏点点头,但其实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木下樱手里握着陈尧抛来的手机,这是陈尧替自己修好的,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
“什么时候和寺田忍决战?”
君天的声音忽然传来,木下樱本能地惊惧了一下,随即答道,“快了,但不是现在。”
“决战的时候通知我,我要亲手提着他的头去见大爷爷!”
君天说着,拉着苏苏的手,正打算从原路返回,却见身后的樱道上,走来两个人。
“哟!少爷长大了不少啊!”
无面人淡淡的说着,幽深的眸子即使隔着黑夜也能轻易地辨别,他身边的索菲亚同样一脸不善。
“不是冤家不聚头,iso的两大王牌今夜同时出现,真是罕见啊!”
君天冷冷道,同时反手点在身后的黑匣上,机关开启,一把长刀出匣,细长的无护手刀柄的长曾弥虎彻在灯影下散发出冷艳的杀意。
“还真是一个好斗的孩子……不过这么难得遇上你,总不能轻易放你们走,要知道你们在iso悬赏名单上可是高居第三位和第四位的倾奇者——用这个词语,是不是比较悦耳一点?”
无面人摊开双手,左手掌心弹出一把又细又直的刺剑,斜斜对着君天,就像是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我比较喜欢欧式的击剑,不知道比你的日本剑术怎么样,手下留情哦!”
他嘴上说着手下留情,脚下步伐却犹如灵猫一样滑动,一个瞬息刺剑直刺而来,速度快到慢一点就会被正中眉心。但君天早已全身戒备,将苏苏挡在身后,长曾弥虎彻反手挡在面门,刀身抵住对方这一刺,而刺剑极为柔软,剑身弯成了弓形,在刀身上一弹,顺势往左一带,君天的脸颊顿时被割出一道血印。
血,开始渗出伤口,殷红了他的脸,君天一招吃亏,怒意暴增,手里的长曾弥虎彻也在这时似乎发出了虎啸一般的震颤。
嗯?!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君天更是如此,他看着手里的长曾弥虎彻,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意外的情况,他看着刀尖所指的方向,是神宫内苑的西北角,那里是明治神宫的正殿。
为什么?!
君天不明所以,好在无面人一击得手也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收起了刺剑,“不打了不打了,这里是你的主场,天时地利又人和,下次再说!”
无面人和索菲亚来得莫名,去的更莫名,只留君天和苏苏留在原地。好在长曾弥虎彻的颤抖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归剑入匣,望着明治神宫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刚才那种震颤,很明显是一种惊惧的颤抖。长曾弥虎彻是绝世名刀,杀人无数,还有什么是能令它感到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