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田忍知道,此时此刻再多的辩驳也是无用,因为少年的杀意和愤怒已经占据了主导,但他也不愿意要和须佐家的唯一继承者鱼死网破。
三日月宗近缓缓地被寺田忍放在身前的榻榻米上,他交握双手在身前,显得十分坦然,这位纵横黑道数十载的人物的确有着这样面对死亡从容淡定的气魄。
“十年之前,我还只是一个小人物,根本就没有资格接触到组织内部的核心秘密,关于须佐家主不是死于意外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寺田忍将眼镜摘下来,随意用衬衣的袖口擦着镜片上的血迹,“少爷您应该知道,三山组表面上组长是最高执行官,但背后却是由京都那三位神秘强大的元老控制,三位元老又诚服于须佐家,构成了一个森严的体系,数百年来都是稳如泰山。其中大先生是三位元老中的领袖,更重要的是,他是须佐家主一手提拔上去的,可以说恩同再造。是什么促使十年前三位元老联手杀死须佐家主,这个秘密我也很想知道,如果你一定要追究,而将所有矛头都指向大先生,那么现在,你可以冲我来。因为你若不从我的尸体上踏过,是不可能见到大先生的!”
坦然不迫,又十分强硬的回答,让君天握着童子切的手更紧了一分。密布着红丝血纹的童子切在这一刻,就像是一把从地狱中苏醒的杀人魔刀,刀尖随着他缓慢地移动,也在缓缓地滴着血。
“是什么原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暂且不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我一定会去找那三个老不死的,而你,是无法阻挡我的……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
他顿了一下,呼吸也凝滞了,他盯着寺田的眼睛,“在大阪梅田摩天轮袭击我的两个飞翼倾奇者是你派去的吧?”
寺田忍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不能否认,但那两个飞翼倾奇者是去杀木下樱的,只是被石川佑一利用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须佐成治回到日本这个消息,石川是怎么知道的?看这情况,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准确的情报,然后力荐那两位飞翼倾奇者去往大阪。这一切,是不是有着某种联系,或者说……预谋?
想到这一点,大先生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石川为什么要杀须佐成治?十年前他也只是个孩子,而且根本也还未加入三山组,可以说完全是一个局外人,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听命于人了。
谁?
那个人?那个可以在天皇和三位元老之间游走,挑唆三位元老诛杀须佐家主的那个人,是谁?
可惜石川已经死了,这个疑问恐怕只有去问大先生了。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是,是我派去大阪的,但——”
君天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那么,从菊一文字则宗开始,截胡我要找的刀的人,也是你?”
什么?!
寺田忍十分震惊,桌子上的烛火因为风袭而不断摇曳晃动着,使得整个屋子都呈现一种鬼魅的影响。大阪天守阁被盗走了菊一文字则宗这个新闻,他早就看到过了,当时只是摇摇头吐槽安保实在是纸糊的,却没有想到盗走绝世名刀的人竟然是须佐成治!
“什么截胡……”
寺田忍将眼镜戴上,擦去血迹的眼镜,分外清楚的将君天此刻眼里的黑暗和杀意呈现,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还有今夜,提前取走我要找的童子切和三日月,将我引来这里,又是为什么?难道你还有其他埋伏,打算在这里将我这个祸根杀死,还是……你也想知道高桥克武临死前留给我的秘密,须佐家的秘密?”
“等等——”
寺田忍伸手阻止君天的逼近,后退一步,“你说的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在网上看到你战斗的视频确定是你的时候,还曾十分兴奋,一直派人寻找你来着!至于你说的什么刀,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要这些刀做什么?什么秘密?”
君天笑了起来,笑容十分嘲讽和怜悯,刀尖轻挑,那把三日月宗近立刻从地上飞起,落入他的另一只手。此刻,他与寺田忍之间的距离只有两步半,手中双刀挥舞就能将他斩成几段。
看着这两把刀,寺田忍的嘴巴张大,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连摇头,“不,我不知道这一切!这两把刀也是有人包裹好了之后丢在门口——成治少爷,有人在刻意挑拨我们,想要我们自相残杀!”
双刀在君天身前交叉,杀意在此刻达到了顶点,他已经听不见去任何的话语,双刀瞬间划出两道绝美的弧线,在寺田忍的身体上交叉而过。
寺田忍强壮的身体,就像是木头一样,上半身断成两截。但是转眼间,这断裂的身体就消失成虚无。下一秒,在君天的背后三步,又一个寺田忍出现,“须佐少爷!冷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操纵,那个人才是须佐家覆灭的元凶,我们如果联手,一定能查出真相——”
不等他说完,双刀再次呼啸而来,这一次寺田忍的身体分裂出三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同时四散开来。
“怪不得你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原来还有两下!”
君天冷笑起来,双臂左右张开,两把绝世名刀各自舒展眼神开去,几乎覆盖了整个房子的一般空间,然后他慢慢闭上眼睛,有一层琉璃色的光泽在他的双臂上萦绕。
“你的天赋是‘分身’,分身被斩杀的越多,就会分裂出数倍来,原理上是杀不完的,的确很棘手……但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来源么?”
君天的嘴角弯出一抹冷笑,双刀慢慢开始扬起的同时,无数的手臂和刀影交织在一起,仿佛千手观音一般。四散在角落的寺田忍同时吞咽了一下口水。
“八级速手连斩!”
一声低喝,幽暗的屋子里,君天站立在原地,但是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道影子,这些影子手持双刀,以雷霆之势朝着四面八方攻击而出,快的就如同幻影一般。
啊啊啊!
连续的惨嚎声响起,寺田的分身一刹那间被斩杀,新的分身却还没来得及分裂,于是只剩下一个本体留在角落。于是,君天的本体忽然一个跳跃,身体在半空中鱼跃滑行,双刀瞬息间斩来!
太快了!
寺田忍瞪大眼睛看着这鬼神莫测的一击,心脏突停,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么?
“升龙道!”
一声暴喝忽然传来,童子切和三日月宗近眼看就要斩下寺田忍的头颅,一个巨大粗壮的物体从寺田忍身下咆哮着冲起,就像是水柱一般壮阔,那粗壮的物体有着坚硬的鳞甲,双刀斩下,竟然只是切掉了一片鳞甲。
吼——
一声怒吼,君天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房屋壁顶折返吞噬而来,那是一个形似蛇或者龙的头颅,三角形的脑袋两边张开布满鳞甲的膜,肉色的膜好似折扇一般张开来。君天一个后滚翻,那脑袋轰然将榻榻米拍碎,巨大的震动力,让整个屋子都摇晃了起来。
“走!”
一身藏青色和服的老人抓住寺田忍的胳膊,两人直接破开房屋的天花顶,在月光下逃离而去。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个巨大的怪物,就像是幻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被破坏的榻榻米留下的大坑证明着这一切。
君天单膝跪地,再追出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对方的气息和踪迹。他站在屋顶,月光洒下来,已经不如之前那样明亮,虽然让寺田忍跑了,但这一回双刀夺回,也不算全无收获。而且今夜所知道的秘密实在是足够震撼,他从毫无头绪,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
凌晨三点,东京的灯火依旧通明,只是少了喧嚣,多了一份疲惫和寂静。君天深吸口气,想起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和他一起在睡不着的凌晨,站在天台眺望这片世界。
成治,你要记住,这片世界之所以还能这样平静,是因为须佐家还存在着。如果哪一天须佐家不在了,那么,这片世界就会一片漆黑。
为什么须佐家会不存在了呢?去哪里了?
天真的他这么问父亲,父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是如此深邃。
花开花谢,日升日落,生老病死,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永远的。
“没有永远么……”
君天低下头来,银色长发覆盖了他的脸庞,他从那种炽热燃烧的状态慢慢恢复冷静。那个藏青色和服的老人,他一点也不陌生,幼年的时候老人经常会抱着他,给他说很多有趣的故事,还会陪他一起玩耍。那个时候他亲切地叫他“大爷爷”。
“这个世界真的如父亲所说,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啊。但我们却一直在追逐着永恒,从心底希冀着,渴望着。悲哀的人类啊。”
君天收起双刀,正要返回,他忽然抬头望着九点钟的方向,一片深色的古松在夜风里微微摇曳着,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但他明明感觉到了,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一直窥视他,像是潜伏的毒蛇。
须佐家的秘密……真的在刀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