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
    陈尧在心里默念着，他抓着滑落的伊邪面，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色摩托，熟悉的银发少年消失在夜色里，不自觉的念出这个名字来。等他想要去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身后的武田明里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喂，你光屁股唉……”
    陈尧连忙低头看，此前暴涨的肌肉已经撑破了裤子，唯一遮羞的四角内裤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此刻肌肉收缩之后，撑到极限的四角内裤也由于过于宽松而脱落下来。月光下，陈尧光着小鸟。
    “哎呀——”
    一声抑扬顿挫的怪音嚎叫随即响起。
    红色的1190panigaler摩托，在凌晨空寂的街道上，发出阵阵怒吼，朝着手机定位的红点飞驰而去。
    武田明里的黑色长发被呼啸的风拉成了一条直线，荡漾在陈尧的脸庞两侧，有些痒，但陈尧已经不在乎了。他整个人经由夜风吹拂之后，那种反胃的呕吐感再次来袭，他虚弱的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什么差别。
    “借靠一下……”
    陈尧轻轻说着，然后双手环抱住武田明里纤细的腰肢，整个身体几乎依靠了上去。他微微睁开的眼睛缝隙里，世界是模糊的，是颠倒的，是旋转的，是可憎的。他在这些纷乱的光影里依稀看到了老爹，看到了苏苏，看到了埃达，还有天使，魔鬼，各种形态的脸。这些画面不停闪烁，旋转，最终糅合成一条恐怖的八首八身的大蛇。它们冷冷地注视着陈尧，腥黄色的眸子带着某种嘲弄，黑色的蛇信在陈尧眼前不断闪烁。
    怪物。
    那些大蛇整齐地发出这个两个音节，斑驳碎裂的皮肤像是人嘴角咧开的笑意。
    怪物！
    怪物！
    一声接着一声传来，陈尧感觉到窒息和癫狂，然而他就像是被绑住了手脚，被封住了嘴巴，什么都不能做。可是那种恐惧和愤怒，惊慌，就像是洪水一样，最终，决堤了。
    “我不是怪物——”
    陈尧忽然大叫一声，惊的武田明里差点没把控住摩托。马路两旁的街灯昏黄洒落，不断倒退，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陈尧的脸色惨白的吓人，喉头间不断做出要呕吐的动作，又强行忍住。
    吱——
    摩托停了下来，陈尧直接从后座滑了下去，还没等武田明里下来就已经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晚上吃的那些还没来得及消化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一大堆污秽随着夜风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但武田明里没有皱眉，也没有躲避，她安静地蹲在陈尧身边，静静地，温柔地，怜悯地看着他，右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陈尧感觉身体几乎都被掏空了，但是那种呕吐的感觉却比上一次在大阪更加强烈。他的脑海，他的精神，他的意识，全部都是空空荡荡，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不是怪物……”
    他小声地低喃着，低垂的脸上，有温热的眼泪滑落。十八年来，他是一个生活在人类世界中的人类少年，他和所有的平凡的人类一样，喜乐，悲伤，痛苦，欢愉……他和周围所有人一样，个子一点点长到，轮廓一点点分明，头发剪了又长。他一样会吃到不干净的而拉肚子，一样会因为不小心而感冒，发烧。他吃一样的米饭，一样的菜肴，做和周围人没有太大差别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是怪物？
    “怪物也没什么不好。”
    武田明里静静地说道，那张美丽的脸显得十分平静，“至少，还有我陪你。”
    陈尧慢慢抬起头来，眼眶潮湿，又带着绝望地看着少女。
    “这一次是真心话，不是在逗你。”
    武田明里又补充一句。陈尧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仰头望着深蓝天幕里的月亮。武田明里的那一句话，让他的身体流淌着一股暖流。
    “那你说实话，为什么之前你拼死也要救我，不会是像你鬼扯的那样。”
    陈尧稍稍感觉好了一些，看着少女的眼睛。
    “因为在此之前，我查到了佐佐木津浓就是杀死我父母的凶手，我也查到了那是我义父大先生的命令。”
    武田明里说到这里，脸上呈现一种深深的悲伤和孤独。这种悲伤和孤独让陈尧第一次有了认同感，她们是同一类……人。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了，但我一直很懦弱，很害怕，明明仇人就在眼前，我却根本不敢动手。是你，让我忽然有了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和勇气，我想亲手杀死佐佐木，但最后还是要靠你。”
    武田明里说着，目光温柔充满了感激地看着陈尧，“虽然我之前说了很多假话，谎话，但现在开始的这一句话，却是无比真实的。”
    陈尧被少女炽热的目光注视的有些慌乱起来，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想到了什么，连忙抢先开口，“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很抱歉，我这样的人其实没有资格拒绝的，你是一个好女孩，很漂亮，但……”
    陈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觉得这一切如同做梦一样。一个美丽的，胸大腰细的美少女忽然要对一个平凡的自己告白，这大概只能存在于虚构的幻想之中。而他，竟然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
    “她是谁？漂亮么？”
    武田明里微微一笑，耸耸肩，“我和她比起来？”
    少女的眼神笑容看不出一丝尴尬和难过。陈尧微微愣神，记忆中少女的模样再次跳脱出来。
    “她叫苏苏，少女时代里有一个允儿的，长的很像她……你和她不是一个风格的，但都很美。”
    武田明里瞪大眼睛，“骗人吧你！其实你暗恋的就是林允儿吧？只不过你这种宅男自己想象出来一个和林允儿一样的女孩子吧，然后和你在潜意识里爱恨缠绵？”
    陈尧低下头来“不骗人……我的确暗恋她，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喜欢，因为她太漂亮了，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
    “但我和你是一个世界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武田明里俏皮地凑过头来，大眼睛对着陈尧连续眨动，萌萌哒，又透着小性感。
    陈尧正要回话，身后急促的马达声交杂而来，可以看到十几辆颜色不同的摩托占据了整个车道，飞驰而来，车灯交织闪烁着刺向陈尧和武田明里的地方。
    “补刀的家伙们又来了！”
    武田明里皱了下眉头，“咱们走！”
    小雪抚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技艺高深的艺伎，她行进间的小碎步恰到好处，笑容，身型，就像是在招待客人一样。但佐藤和木下樱却不断地后退，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柔弱的艺伎，而是一枚雄三导弹。
    “死神虽然死的可惜，但也让你们把所有底牌都打光了，你们现在的身体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别说反击了，这样也的确给我省了很多事情……”
    小雪抚子微笑着说道，脸上厚厚的粉浆随着笑容微微咧出细纹。
    三辆铃木suv从商店街的另一头呼啸而来，一个漂亮的漂移停摆之后，车门推开，十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冲了出来，手枪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齐齐对准了小雪抚子。他们的西装领口，都绣有一个“东”字。
    “幸好来了！”
    佐藤长出口气，藏在袖子里的手机滑落在地，他充满信心的对小雪抚子道，“小雪夫人，今夜各退一步吧，如何？”
    小雪抚子的眼睛却看都不看四周举枪对准她的人，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原本素白的十指，尖长的指甲开始急速生长，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暴涨了四十厘米之多！颀长的指甲上，是一层如同梵文咒言般的诡异经文，这些经文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黑气。
    “本来只需要死两个人，现在却要多出十六个人，唉，看来回去又要多抄几遍往生咒了……”
    小雪抚子叹一口气，好像十分难过，但是转瞬之间，那些持枪对准他的东陵会死忠，每一个人的脖颈上都无声无息的缠绕着一层指甲，指甲最尖锐的地方就抵在他们的喉管处。
    咕嘟！
    十六个人吞咽口水的声音有些怪异，佐藤和木下樱的眼瞳也开始骤缩起来。就在这时，一阵马达轰鸣的声音冲击而来，小雪抚子抬眼望去，看见那辆红色的摩托，看到坐在摩托上的少女的时候，身体微微一僵，尖长的指甲瞬间收缩，刚才那股诡异凌厉的杀意也消散不见。
    “算啦，今夜就这样吧。”
    她转身，从震惊恐惧的东陵会众包围中走了出去，木屐拍打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金刚佐！樱姐！你们没事吧？！”
    陈尧跳下摩托冲到两人身前。
    “我还以为你被干掉了呢！原来是半路泡妞去了！”
    佐藤看着倚在摩托车旁的武田明里，瞪大眼睛，“你这小子学的还真快啊，才跟我混了一晚上就能搞定这么漂——唉？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眼熟？”
    “陈尧——”
    武田明里隔着稍远的距离喊了一声，双手拢在嘴边，充当扩音器，“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她挥舞起纤细的双臂，笑的很灿烂，“后会无期！”
    说着，潇洒地跨上红色摩托，扬长而去。陈尧怔怔地看着消失的人和车，内心怅然若失。背叛了大先生的明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这个看似疯狂没有逻辑的少女，其实有一颗善良敏感脆弱的心。
    “你……怎么这幅样子？”
    木下樱虚弱地问道，打断了陈尧的思绪。此刻的陈尧，和东京的那些拾荒者没有太大差别，头发被狂风吹得和鸟巢一样，明明是和服，却不会穿，随便系在身上，和睡袍差不多。
    “和佐佐木津浓打了一架。”
    陈尧老实说。
    听到这个名字，佐藤和木下樱差点要跳起来，但紧接着陈尧的话又让他们差点摔倒。
    “他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