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扮成村姑的模样,坐火车前往武汉。一到武汉,即来到事先安排好的工作地点——一个被日本人控制了的,专门供日本高级军官和将领享乐的豪华舞厅。这里名为舞厅,实际也为日本人提供一些“特殊服务”。
我化名徐英,假装成从乡下来投靠亲戚的孤儿,因亲戚举家搬迁而无依无靠,只好为了糊口到处找打杂的工作。舞厅的老板姓杨,算是半个汉奸,不出所料,他一看见我就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他用灰黄色的脏手拉起我的手,好一顿摩挲,疑惑地问:“乡下姑娘的手,为什么这么细嫩?”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生怕他发现我因为练习用枪而磨出的薄茧,装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回答:“爹娘说,姑娘家干粗活就不好看了,都不让我干活。”
有些穷人家生了闺女后,故意养得金贵,将来好卖给财主当小妾,或者卖到城里去挣钱,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
果然,杨老板眯缝着眼睛,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满脸淫邪地说:“既然如此,就留用了。虽说是个乡下姑娘,但被你爹妈养的不错。”
我用猛力鞠了好几个躬,满嘴道谢。杨老板略带轻视地一笑,命我跟着一个叫张宏的女人,先从后厨做起。
他为日本人服务多时,很是有些经验,明白送给皇军的人要先经过多方考验,证明身世清白之后才可以留用。我知道他是想观察我,就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感激涕零地在后厨工作。
之前阮处长跟我说,在这个舞厅之内有接应我的人,让我留意。我默默地观察了几天,也没发现这个人是谁。我暗笑,看来此人潜伏得的确很深,连自己人都瞒过了,外人自然更看不出来。
我安心地在后厨学习,时不时打掉个盘子碗的,挨上几句骂,再态度良好地道歉。杨老板倒是从来没有说过我什么,这让我更加确定,他对我的期望,并不是在打杂的岗位上。
我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对我的考察结束后,他提出给我“晋级”的好意。我却故意装作目光短浅的样子极力推辞,言明了我什么都不懂,笨手笨脚的怕坏了他的事,只要有口饭吃就很高兴了。
杨老板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突然给了我一笔钱,说是奖励我这段时间的勤恳,让我到外面去买些稀罕玩意儿。我依他所言,逛街时见什么都新鲜,很快便用光了他给我的钱。
杨老板见时机成熟,开始对我进行威逼利诱,他说:“英子啊,钱是个好东西,你知道吧?”
我用力点点头,“当然是好东西了,我想要什么都能拿钱买到。”
“那你想不想挣更多的钱?”他语带鼓励地问。
“想……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犹豫着说。
他老奸巨猾地一笑,“你用不着会什么,你本身就是个赚钱的工具。只要听从我的安排,我保证你从今以后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这里的人,也会把你当成大小姐一样对待。”
我顺势做出禁不住诱惑的样子,半信半疑地同意了他的要求。自此,我便成为了这家舞厅在培养中的舞女,我的艺名是小桃。
因要扮演的人是个村姑,我特意隐瞒了会跳舞的事实,杨老板只好专门安排人教我。我“勤学苦练”,一个月后,便学成了很多种舞步,杨老板对我甚为满意。
“你们若是都能像小桃一样受教,我也就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思和精力了。”这是杨老板在教训他手下舞女时最常说的话。
殊不知,以我的功力,装作不会跳舞,才是最为难的一件事,还要时不时踩一下教习师傅的脚。
然后,我发现了军统安排的通讯员,就是曾带过我的张宏。她其貌不扬,在舞厅里却有一定的地位,杨老板不在,有些事她可以拿主意的。她会负责我和上级之间的联络,因为她有出入舞厅的权限,而我没有。
服侍我的人是一位年长的老婆婆,我为了不使自己暴露,尽量多把私人的差事交给老婆婆去办。对于张宏,我通常采取敬而远之的策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招惹她。
又过了一个月,我和服侍我的老婆婆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因我总给她一些小恩小惠,杨老板又看重我,她便对我俯首帖耳,尽忠职守起来。她时常会从杨老板那里听说一些消息,都会拿来告诉我,从而赚得一些小费。当然,在她的想法里,我只是个想要“好前程”的姑娘。
其实这老婆婆是个名副其实的“双面间谍”,她靠传递消息在我和杨老板之间捞取好处,我正是利用她这点,把一些想让杨老板知道的消息吹到他的耳朵里。
期间,我收到过一封来自重庆的许嘉函的密电,上面写着“玮询问,如何回复”。他竟然不再计较我曾带给他的伤害,又重拾了作为朋友的身份,甚至还利用他对这次任务的了解,冒着违反纪律的危险,传递私信给我。
我很感动,却没有回复,只是托张宏警告他,不要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传递这种不具价值的东西。周广玮之于我,已经是毫不相干的人,或者说,现在的我连想念他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关心他的情况了。
我既然决绝地来到武汉,就该继续硬着心肠,做完我应该做的事情。
除了这个小插曲,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应对都没有问题。虽然心中略带忐忑,但因为任务还没进入正题,就可以骗自己暂时不要去考虑和关野雄二有关的事情。
可这一天还是无法避免地来了,在我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之后,它还是显得有些突然和仓促。
这天下午,杨老板找到我,傲慢地问:“小桃,挣钱的机会来了,你想不想把握?”
我猜,很多姑娘虽然爱慕虚荣,但面临贞操名节这样的事,心里还是会有所犹豫的。所以,杨老板摆出一副“你不做,有的是人想做”的样子,就是为了先将我一军。
我摆出畏手畏脚的姿态,似懂非懂地问:“做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咱们这儿的买卖,难道你来这么久还没摸清楚?”杨老板不耐烦地说:“叫你去服侍皇军,那是给你机会,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明明就是个汉奸,还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我在心中冷笑,表面还是装傻,“老板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谁让他“赏我一口饭吃”呢。
杨老板很是满意,终于带着点奸诈的笑意,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小桃你最受教。放心,我肯定把好差事先留给你,跟着我,以后有你发达的。”
我感恩戴德地行了个大礼,满嘴念叨着“谢谢老板”,这才退出去。
回到房间,张宏正在等我,见我进门,她冷冷地说:“赶快梳洗打扮,别误了杨老板的事。”
我顺从地在梳妆台前坐定,张宏拿起木梳,替我梳头,并在我耳边轻声说:“今晚就是你的机会,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镜中的自己眼神更加坚定了几分。完成这个任务,于党国,于国家,我便问心无愧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世间凡尘,不萦于心。
晚间,关野雄二和一些日本宪兵队的军官到我们这儿来寻欢作乐,杨老板通知我去陪酒,我知道机会来了,便跟着其他舞女到了他们所在的包厢。
关野雄二居于主位,这个日军驻武汉情报部的负责人,长着一张阴森猥琐的面孔。很难想象,武汉站的许多同志,就是在他主导的大搜捕下,被清出或杀掉的。想着周广玮也被他逼得四处躲藏,九死一生才回到重庆,最终与我生离死别,我对这个日本特务头子,可谓恨之入骨。
舞女们大多浓妆艳抹,但我事先已得到情报,关野雄二偏好稚嫩、不假修饰的少女,因此我的妆容很清淡,突出了我自然青春的特点。
我进去的比较晚,跟着舞女们的顺序随意地坐在一个军官身边,这军官看看我,便指示我去跟关野雄二身边的舞女换个位置——这些人一定是平日里就了解关野雄二的喜好,因此很懂得故意讨好。
我顺从地换了位置,一脸严肃地坐在关野雄二身边。此前也得到了这样的情报,说关野雄二并不喜欢主动凑上前的女人,他尤其喜欢颇有风骨的女人。哼,自己长成那副样子,要求还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