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暂时逃过一劫,左小暖不禁舒了一口气,在随着慕淮深乖乖坐在大堂上喝茶等候。只是到最后,茶上了几道,连着她把花园都转遍了,老爷子的身影还是迟迟未有出现,然而每次慕淮深去问家中管家时,都说是快起了,需要再等等。
左小暖倒未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只趁着空子将花园里里外外溜了个遍,很是兴致勃勃,倒是慕淮深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上,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地给自己淅淅沥沥地满上了一盏茶,目光微敛,似乎是看穿了什么。
等候了近乎两个小时后,慕淮深终于从大堂上的梨木圈椅中利索地站起,弯起指节在左小暖的茶案前敲了敲,语气平淡,“老爷子‘刚刚’入睡,恐怕没有那么快醒来了。正好,今天母亲回国,小暖,走,我们去接机吧。”
说罢,他悠悠散散地看了一眼正在一边躬身而立的管家闻叔,嘴边弯起一抹讥诮,与闻叔附耳了几句后,便大步向外走去。
左小暖一愣,虽满肚子的莫名,但也随着他站了起来,跟着闻叔颔首告别以后,便嗒嗒嗒地踩着并不习惯的高跟鞋,向门外小步追去。
随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管家闻叔也随之走进了慕家老爷子的房间里,躬身老老实实道,“老爷,他走了,临行前留下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爷子没有午睡的习惯’。”
刚刚还躺在床上作闭目养神状的老爷子陡然虎目圆睁,一个鲤鱼打挺,便灵活地坐了起来,哪儿有一丝一毫困顿的样子?随即闷闷地坐在床沿恶狠狠骂了一句,“臭小子。”不过是立个下马威,也不如他所愿。
虽是语气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然而面上全然不是那回事。
知道这慕家的老爷子是个外强中干的老顽童,面上表现得有多严肃,内心就有多柔软。闻叔忍俊不禁,却不得不做出敬畏的模样,又听见老爷子拧着眉终于发问到了正题,“你觉得他们怎么样?那个女孩子……?”
果然还是好奇,闻叔循规蹈矩地说道,“我看啊,少爷是认真了。只是那个女孩子,模样虽然可以,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身家也算得上清白。”
慕老爷子嘴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阖闭上了眼睛。
闻叔知道这是继续让他汇报,回想了一下,便又缓缓道,“刚才我在旁边看得明白,那个女孩子随着少爷在大堂等时,面上也没有表露出半些不耐,反倒是向少爷问了许多关于您的事,总怕自己会说错话。看起来……并不像是心机深沉的女孩子。”
“如果真是心机深沉之人,怎会这样轻易地明白表露在面上?”听了闻叔的汇报,慕老爷子虽是不屑冷哼,然而拧紧了的眉头却总算松泛了些许,又朝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再观望看看吧,凭那臭小子的眼光……总不会丢慕家的脸。”
闻叔不禁一笑,心中清明,知晓意思是左小暖在老爷子跟前的这第一关算是通过了,便匆忙欠身退下,继续去忙事了。
而那头,左小暖和慕淮深赶到机场的时候,只见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妇人正撑着伞,左顾右盼着,似是在等人。正是慕淮深的母亲,楚茹芸。
曾听慕淮深提起过母亲是一个珠宝设计师,今天一见,她通身却无半点珠宝首饰,唯一便是鬓边别了朵以假乱真的茶花发饰。墨镜下的红唇与身上剪裁精良的火红长裙相呼应,明艳却又不失大气。近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却像是三十岁出头。
“到了。”慕淮深给左小暖解开安全带,又下了车,向那个中年妇人走去,“妈。”
眼角余光瞥见慕淮深,楚茹芸一惊,有些讶异这个常年处理公务的儿子怎么会有时间来接机,另一边连忙摘下墨镜,对他招了招手,妩媚地笑开来,却依旧是端庄的仪态,半些也让人想不到俗艳那方面去,“淮深,你怎么来了?”
慕淮深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行李,一边自然地揽过左小暖的肩膀,闲散道,“趁着老爷子在午睡,便带小暖过来接你们。”
楚茹芸似乎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站着的左小暖一般,仅仅是瞟了她一眼,便又笑着转过头向慕淮深问道,“这位……便是你这回带来的女伴?”她着重咬了“女伴”两个字,只瞥眼看着慕淮深的反应。
左小暖尚听不懂话语间隐藏的几许玄机,正要点头答应时,却听得慕淮深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肩头,打断住了她口中的话,声音一如既往的风淡云轻,传入众人耳里时,却足以一粒石激起千层浪,“妈,这是我的妻子。”
左小暖愣了愣,有些恍惚,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朝着楚茹芸微微点了点头,之前打好的一系列腹稿在一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去,最终只礼貌地鞠躬,问了一句好,“阿姨好,我叫左小暖。”
听到慕淮深的话,楚茹芸神色隐约一变,面上又牵扯起三分似笑非笑的弧度来,埋怨地轻轻推搡了慕淮深一把,“做了这么大的决定怎么也没有跟家里说一声,反倒显得我们有多么不近人情一样。”
未等到他回应,楚茹芸便已经自顾自地念叨道,“不过也是,你这些年来身边的女朋友这样多,我也总不能一个个见过去。”
说罢,她笑着歪头看了看左小暖,似乎真是在征询她的想法,“你说,是吧?”
左小暖心知这不是一句好话,却又因为她的身份特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偏过头看向慕淮深。
慕淮深将期期艾艾的她拉得更近了些,面上的笑容保持着最初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和狂妄,即使是在自己母亲面前,也丝毫未减气势,“这会是你见过的唯一一个。”
楚茹芸眼神一敛,只是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左小暖,转而很快便侧过头了头去,看向慕淮深,语气轻松地快速转移了话题,“我不知道你会来,还叫管家事先把车开来了。哝,车来了。”
顺着她那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指向,果不其然,一辆拥有着独家牌照的黑色商务车正朝着这里缓缓驶来,最后停到了他们跟前
“左小姐,是吧?”楚茹芸看着面前深茶色的车窗,望着身边映照的那个人影,忽然间一笑,“我在车上好像落了一条丝巾,你上去帮我找找,可以吗?”
虽然不知道楚茹芸特地点名自己去找丝巾到底是为什么,然而想到眼前的贵妇人是慕淮深的亲生母亲,左小暖到底还是不敢怠慢,只点了点头,“啊,好的。”
待看得那个纤细的身影坐进车内以后,楚茹芸这才转过身来,方才笑眯眯的面容里透露出了鲜明的不屑之意,只看了面色深锁的慕淮深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而优雅地弯身,进了慕淮深的车内,这才淡声吩咐,“开车吧。”
自刚才楚茹芸主动点名左小暖时,慕淮深便已经猜到她仅仅只是为了支开左小暖,却始终未曾点明,听到此,面色没有一丝波动,只是也顺从地钻进了主驾驶位上,插进钥匙,发动了引擎。
过了几十秒钟,那辆载着左小暖的商务车也随之开动,不知是谁的授意。
一向追求速度的慕淮深今日难得开得缓慢,自始至终地追在那辆貌不起眼的商务车后头,时不时张望一下前方车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嘴上虽未表现出什么,然而眼中却满载着溺死人的温柔。
楚茹芸坐在副驾驶上,很是仪态万方,在随意聊了几句旅行趣事后,见儿子迟迟没有开口讲那个女孩子的事,终于状若漫不经心一般开口问道,“那个女孩子……”
“在去接你们之前,我已经带她去家里见过老爷子了,并没有受到反对。”慕淮深只需一眼便知道自己母亲心中在盘算着什么,口中看似回答得是不同的话题,却已经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听到左小暖已经进过了慕家的门,楚茹芸面色一瞬间微沉,有几分厌恶,随即又恢复了平常,只好声好气地说道:“淮深,我想你也知道老爷子的脾气,”她漫不经心地低眉玩着涂成大红的手指甲,话音柔软绵长,眼神却是凌厉的,“进我们慕家的女孩子,且不说家世容貌气质,第一看的还是个人品xing德行究竟如何,这也是老爷子向来最为注意的。如果只是单纯想换换口味,尚且无可厚非,妈妈也不会去管你,然而如果是要认真……”
她故意顿了顿,抬头想看他的反应,却见慕淮深轻轻笑起来,反问道,“认真又如何?”
楚茹芸心中一凛,口气也不自觉硬了起来,“淮深,不是妈妈说你,你可要擦亮了眼睛,这类女孩子我见得是最多的,无不例外是想要攀上慕家这根高枝,你如果不想成为他人的跳板,可要多加注意。”
他并不以为意,只是简短而利落地回了一句,“左小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