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一个黑衣女子正躺在一片漆黑的厢房之中。似是梦到了什么事情,她还带着青黑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吱呀——门开了。
一身白衣的男子还夹了些积雪的靴子踏进了屋子,看到床上的女子,他舒展的眉皱了起来。似是心绪极为复杂,他的手迟疑了下,最终仍是抓住了女子墨色的长发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疼,似是要扯掉整个头皮的疼痛。
女子的眼睛睁开了,有些涣散的目光在看到面前男子的脸后缩了缩。
感受着手下女子的惧意和挣扎,那男子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手一动就将女子脸上一直用来遮脸的黑纱扯了下来。
屋中没有点蜡烛,光线并不明亮。但门外月色正好,雪色也莹,借着这二者的光也能将屋中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面纱下是一张堪比罗刹的脸,青紫的脉络清晰可见,蜿蜒盘旋地覆盖在整张脸上。即便轮廓姣好也不能挽救一丝一毫,除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整张脸上竟是连一丝能看的地方都无!
那女子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头发还被男子抓着,她无法去捡地上的纱巾只能用颤抖的手遮住了脸。浅浅的呢喃落在空气中,带着点无情的白色烟雾。
似是好奇她在说些什么,那男子微微低下了头。
“不要看……不要看……”
这呢喃中含着巨大的悲哀,让人一听便知说话的人究竟心中有多深的痛楚。本让人有几分生怜,但那男子却好似极为快意,手上用力将她又提起了几分,另一只手则狠狠地捏上了她的下巴。
“看来你也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有多丑,呵,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还在笑,可是又想念你爱慕的情郎了?可惜呀,人家现在有妻有子,根本想不起你是谁了……”
他的话音轻柔至极,好似最深情的人对着心爱的人低声诉说着爱语,但那话间昭然若揭的恶意却好似冰冷的蛇缠在女子的颈间,令她几欲昏了过去。
然那男子似是很喜欢她脸上的绝望表情,再度开口,字字句句都剜进女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你可知,今日洗三礼上,他不但用白梅为孩子祈福,还弃了族谱和规矩,直接为孩子起了名字,璟儿、珺儿……多美好啊?你说是也不是?”
伴随这句话,女子眼中的泪也悄然落下。滚烫的泪珠带着灼人的温度滴到男子的手上。好似终于戏弄够了,又好似被那泪珠烫到了,那男子终于松开了手,但同时一个巴掌也落在了女人的脸上。
她本就似罗刹的脸,一时间更加恐怖了几分。唇角似乎因为硌了牙而流出了血,但那女子却好似无知无觉,双眼有些空洞的盯着地上的某一点。
但这场景落在男人眼中却似乎成了挑衅,他抬起脚刚想踢过去,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陛下,宫里的宴会已经开始了,我们耽误不得。”
皎洁的月色下,一高大的男子站在院中,正是未离。而屋中被他称为陛下的男人,无疑便是冷平生。
听了他的话,冷平生的目光微微闪了闪,这才忆起此行的目的。
“说来我都忘了……你一会儿将这颗药吃了,收拾下就去风国的皇宫给那两个金贵的娃娃下上毒,我倒是要看看,他顾瑾失了孩子会不会痛苦!”
两瓶药被扔在了她面前的地上,说罢冷平生转身便离开了。
未离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切,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而是跟着冷平生离开了。
冬日寒冷,她却只着了一件黑色的单衣跪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好似整个人都被冻僵了一般。凉意入骨,冷到人牙齿打颤,但她仍是没有动。
直到一片乌云遮了月亮,天地间陷入一片漆黑的时候,方才好似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女子好似才活了回来。
她没有去捡地上的救命良药,也没有去拿那害人的毒药,而是先拾起了那黑色的面纱,重新覆盖在了脸上。好似重新找回了足够的安全感,她抹去眼角残存的泪水,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待月辉重新照耀在地上的时候,屋中的女子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宫中,各大宫殿都是灯火通明,显得与夜色有些格格不入。
依言来宴客的顾瑾早已经被众大臣合力灌得脸色酡红,仔细看得话还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那抹迷蒙。
宫殿顶,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趴在砖瓦之上看到这幅场景,神色有几分怔然,却又很快变成了释然。
定定瞧了半晌,她终是在被发现之前将手中的琉璃瓦重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夜空中似是有孤鸟飞过,哀哀而鸣。
抬起在几乎冻得有几分僵硬的手指,她有些笨拙地将怀中的药取了出来塞进了口中。入口即化的清甜药香令她眼神坚定了几分,手一撑、脚一点她就向着方才听到的地点奔去。
同一时刻,微微有些醉意的顾瑾失手打翻一枚酒杯,被顾九黎让人送回了宫。
朝凤殿的后殿中,乳娘刚刚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就只觉得脑后一痛,失去了意识。
谨慎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殿中再无其他人,黑衣女子向着床边走去。许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原本沉睡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看清面前的人后竟然不哭也不闹,反而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脚步一顿,黑衣女子显然有几分惊讶,但想到冷平生说的话,她的手仍是向着怀中的药瓶摸去。
然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刚想迈开的腿彻底软了下去,无力支撑的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眼中闪过一丝沉重的倦意,她的声音却十足的凶狠:“谁?出来!”
有人影自她身后的门外走了进来,却是顾月楼和落欢。
没有见到顾瑾,她本微微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声音中的疲倦再也掩饰不住:“你们无论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求给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