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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不是我求着你来的

    “不敢不敢,我何德何能被您荣幸呀~!”方颂祺盘腿跟着坐下。
    蔺时年察觉她笑容里依稀隐藏的谄媚:“想干什么?”
    既然他问得直白,方颂祺索性也直白:“您能邦忙借到电脑和u盘吧?”
    “做什么用?”
    “这就不关您的事儿了。”
    “如果我说不明确告诉我用途,我就不给借呢?”
    “噢,那就不给借呗。”方颂祺耸耸肩,无所谓地起身拍拍屁股,“您养着,我去忙了。”
    她打算自己去找两位大使馆的叔叔。
    两位叔叔恰好在这时来探视蔺时年。
    三人并没有赶她出房间,她便呆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起先问候蔺时年的病情,继而谈及昨夜又发生的食人族吃人事件。
    其中两位从工程队借来的工人,不仅得给他们所在企业一个交待,同时,大使馆也不能让他们平白无故死于非命而什么都不做。
    大使馆方面,虽不指望能将凶手抓出来,但态度必须摆出来,给当地政府一定压力。其次,抚恤金得邦忙申请,毕竟这批工人这次算给公家办事。
    蔺时年了解过详情后,向两位叔叔表示,他这里也会另外再给两位死者的家属一笔抚恤金。一来,工人是他亲自去借的,二来,追究原因,是他为了找方颂祺才来的这里,还让大使馆的两位叔叔作陪。
    参赞和武官离开的时候,方颂祺完全把借电脑和u盘的事情忘记掉,心里头沉甸甸,因为照蔺时年的逻辑再往下想,如果不是她遭绑架,蔺时年不会来这里,工人不会被借来,人也就不会死。她还得负责任……?
    蔺时年付抚恤金,到头来搞得她又欠蔺时年?
    凝紧眉,她与他撇清:“两位工人的遇难,我也不好受,也很同情。但你对两位工人的负责,不要最后算成是我欠你的人情。你千里迢迢来非洲寻我,我很感谢你对我的记挂和关心,但不是我求着你来的。”
    或许自私,或许薄情,或许践踏了他的心,方颂祺还是照说不误,这是她的真心话,也是现实。可能换作其他女人,会因蔺时年的行为而感动,并从感动中生情,之于她而言,只有感谢,以及对他没有以前那样厌恶了,到此为止。
    蔺时年脸上泛出一层冷薄,看着她,嗓音亦冷薄:“你自以为是的毛病永远改不了。我要做什么是我个人的事,不会拿来绑架你必须给我什么回应。你既然理得很明白与你无关,就不用担心我把事情摊到你头上,难道你会轻易被我摊到?”
    显而易见,他被她惹毛了。
    能被她惹毛,那是他自己情绪管理的问题,方颂祺同样不认为自己该负责任,直直与他对视:“讲清楚就好。”
    说罢,她往外走:“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去医疗队邦忙,中午会及时给您送饭。”
    “不用送了。”蔺时年眉眼凛着,“不是你求着我来找你,所以从头到尾根本不存在你欠我不欠我的问题,你费心思想着还我,反而显得你问心有愧。”
    方颂祺脚步一滞,笑眯眯回头:“确实是这个理儿,谢谢您提醒。”
    半点儿不掺假,真心感谢,她的思想负担顿时全消失,不用再去想如何还他人情。
    于是一整天她都忙碌在医疗队里。当然,她和医疗队员们不一样,忙归忙,不至于牺牲到忘我的地步,肚子饿了该吃饭时就去吃饭。
    晚上不知几点钟,她着实头晕脑胀精力到了极限,与医疗队队长打了声招呼,准备走人。
    走出院子时,看到小姜姐,她记起拷资料一事,打算和小姜姐重新确认时间,毕竟她现在手头没东西拷贝,早知道应该问医疗队的队员们有没有诸如u盘这玩意儿能先借来用用。
    不待她出口,小姜姐来到她跟前,邀请她:“有空吗?晚饭还没吃吧?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饭后你也可以直接看资料。”
    当然有空!当然不介意!方颂祺愉快点头:“好啊!”
    去伙房要了两人份的饭菜后,她去到小姜姐的房间,与小姜姐边吃边聊。
    相较于被困于集装箱的那几天的藏藏掖掖,如今方颂祺对小姜姐算是敞开来聊,聊她在国内的工作。
    小姜姐其实早从几位刑警口中得知她的底细。
    方颂祺不禁好奇:“你没骗我吧?你真的只是记者?你和几位刑警的关系看起来也太友好了。”
    小姜姐解释:“因为我前男友也是刑警,曾经和他们一起办过案,都是朋友。”
    方颂祺吊梢眼微微上挑,敏锐问:“真的已经成前男友了?”
    她恍然记起两人还困在避难所等死时,小姜姐喃喃过和某个人还没见到最后一面,直觉告诉她,就是现在小姜姐口中的“前男友”。
    小姜姐笑笑:“嗯,确实已经成前男友了。”
    涉及人家私事,方颂祺点到即止,未再追问,两人的话题转入小姜姐来非洲期间的各类见闻。
    进餐的时间因此被无限拉长,直至小姜姐又开始打摆子,方颂祺不影响她养病,赶紧告辞。
    小姜姐示意桌上的电脑,和一份她已经邦忙拷贝好内容的u盘,让方颂祺今晚可以带回去看,等明天再带来还。
    “反正我今晚估计也做不了其他事儿。”她无奈。
    真是个把命都拼给工作的记者。方颂祺翻白眼,抱着电脑走出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映出的灯光,再抬头望夜空,手指不动声色蜷成拳,好似能压下胸臆间某种滚滚涌动的心绪。
    …………
    蔺时年好像认为她今晚不回来睡了,把宿舍的灯都关了。
    方颂祺才不理会他的感受,当作这屋里只睡她一个人,大张旗鼓地开灯,脚步也踢踢踏踏,从他打的地铺末尾跨过来跨过去地进进出出。
    不知他是不是睡死过去,丁点儿动静也没有。
    洗漱完毕后,方颂祺窝坐到床上,把原本靠墙的桌子拉到床边来,搁上电脑,开始看食人族的资料。
    这里是有网的,多数是欧美的电信运营商,中国的运营商也有。由于各种原因无法铺设线路,所以全是各个运营商修建基站架设无线信号。只可惜营区这块地方位置不太好,信号差劲。她原本还打算趁机上个社交软件和许敬说几句话,结果她连搜个网页都卡半天,索性放弃。
    踏马地也就确定不了冯松仁具体究竟是哪几年外派在非洲?
    视线一偏,无意间发现蔺时年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她看,目光如炬。
    方颂祺斜眼瞅他长出来的短短胡茬所衬出的病中的憔悴,嘴里没好气:“干嘛?大半夜视歼我?”
    但听蔺时年问:“你一定要好奇‘食人族’是不是?”
    草,他长了双透视眼吗?怎么会知道她在探究食人族?方颂祺下意识摸了摸笔记本电脑,差点又怀疑屏幕是不是双面的猜被他瞧了去。
    确认完毕后,她看回蔺时年:“瞧,您这一句话,又把胃口吊得更高。不多亏了您?要不是您一再话里有话言辞闪烁,我或许根本不会生出如此大兴趣。我都要怀疑您是故意的,表面上不让我调查,实际上用这种方式勾我去深入了解。”
    未及蔺时年有所回应,她微微歪脑袋,别具意味地勾唇:“还有噢,如今我已经知晓您原来是盛明瑛老先生的孙子,您恐怕认识我母亲远在认识我之前,不得不叫我更好奇,冯松仁与您、与我母亲,究竟存在什么仇什么怨?是各有仇怨呢?还是与盛明瑛老先生有关的相同的仇怨?”
    “相同的仇怨”这一点,其实是她话出口的此时此刻刚冒出的想法。假若蔺时年对冯家的讳莫如深的图谋不轨,与盛明瑛有关,方婕和盛明瑛又存在较为密切的交集,那么是否有可能,方婕手中所握的能成功威胁到冯松仁的东西,也和盛明瑛有关?
    突如其来的揣测虽然让方颂祺有点接近真相的小兴奋,但同时她懊恼自己嘴太快,没有与前面的话分开来说,以致于她现在无法分辨出,蔺时年听完后皱紧的眉头和晦暗的表情是仅仅因为没料到他和盛明瑛的关系在她这里曝光,还是她最新的揣测也中了镖。
    以为他会追究她从何处得知。毕竟已经确认,以前的几个人格都不认识“盛明瑛”这个人,她肯定不是找回以前的记忆。
    结果他半晌没吭声。
    他没吭声,方颂祺便故意展现出得意洋洋:“您如果真不愿意我继续查,要不您直接和我说了吧,反正以我的聪明才智,最后肯定能把您掀个底朝天,您也别藏东藏西了。解决掉咱们之间的内部矛盾,才方便我们一致对外弄死冯老东西啊!”
    踏马地冯松仁,害她吃颠沛流离吃这么多苦,她这种锱铢必较的主儿,怎么可能咽下那口气?目前看来,她得找出方婕威胁他的那样东西,拿来当武器治那个老东西!
    蔺时年冷笑:“哪来的一致对外?”
    方颂祺眯眼:“呵,您最好讲清楚,您是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瞧不起我不屑与我合作?”
    蔺时年敛住表情,两边嘴角往下捺:“你别不自量力去和冯松仁碰。”
    方颂祺哂:“对,我不自量力,您很有能耐,有能耐到和冯家交好这么多年,好像也没见你拿冯老头有办法吧?否则当初您怎么在明知我母亲和冯家有仇的情况下,还特意安排我进dk,难道不就是打算利用我做点什么么?”
    后来中途又非b她离开dk,分明是他改变主意反悔了。
    许是因为被她猜得准准的,蔺时年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过后,他问:“你还在对当初我强迫进dk耿耿于怀?”
    方颂祺皮笑肉不笑:“这回就是您自以为是了。我没有耿耿于怀,只是刚好与您回顾一下这件往事。我其实还是得感谢您当初强迫我进dk,否则我可能也不会和沈烨谈恋爱,更不至于在与你了断金主和金丝鸟的关系后,马上面临失业的困窘。我如今更发现您说得对,dk确实很适合我。”
    蔺时年注视着她,再次不说话。
    他不说话,方颂祺便自行填补这份安静:“您确定不打算如实相告、确定不打算与我合作是吧?”
    “成,那您尽管捂严实点。”她点头,打了个呵欠,关机电脑,“那我休息了,不浪费时间和您继续唠。”
    将u盘压到自己的枕头底下,她无视蔺时年的目光,下床关掉灯,因为屋里太黑,走回床上时,她不小心踩到蔺时年的脚,礼貌道了个歉。
    一、夜好眠。隔天清晨她醒来,是因为蔺时年不小心撞翻了水杯。
    方颂祺揉揉惺忪的睡眼,张望外头分明才蒙蒙亮的天,再转回来看蔺时年衣着整齐地在收拾地铺,狐疑:“你干什么?这么早出门啊?上哪儿?不养病了?”
    蔺时年没回答她的问题:“抱歉,吵醒你了。你继续睡吧。”
    方颂祺没放过他:“你聋了?我问你干什么?要去哪里?连病都不养了?别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单独跑路。”
    最后一句当然只是她习惯性对他的恶意揣测,半开玩笑性质。
    蔺时年偏偏就挑她这最后一句轻嘲:“昨天不是说你没求着我千里迢迢来找你?我好像也没有义务带你离开这里,我丢下你单独跑路,难道有错?”
    方颂祺哪里还躺得住,即刻从床上坐起来,双手叉腰,倒也不见慌张,只是没忍住骂人:“你从头到尾没来就算了,既然来了,又丢下我,没义务确实没义务,但除了法律,还有一种叫‘道德’的约束你懂不懂?你的良心不会痛?”
    说着,她掀被下床,趿上鞋子:“行呗,你想走就走,如果我没记错,大使馆的参赞和武官是季忠棠邦忙为我找的,他们是为我而来,你别指望带他们走阻碍我抱紧他们的大腿。”
    “不过就算你耍手段把参赞和武官都带走也没关系,我还有小姜姐。”哼,朋友多,她没在怕的。
    嘚瑟地扬下巴,挺胸膛,方颂祺故意走去给他开门:“要走赶紧走,我也不用再和你挤一个房间。”
    蔺时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过去把他原本披在椅子上的一件外套塞进他的行李箱,然后带上行李箱,径直顺着她打开的往外走。
    方颂祺关上门,回床上继续躺着,已经睡不着了,环视一圈她单独霸占的屋子,感觉没了老狗比的气息,空气都清新多了。
    最后时限停留在桌上他忘记收走的洗漱用品上,她皱一下眉,才没那么好心替他送出去,转开脸,反正他离开这里可以买新的。
    没瘫太久。感觉浪费生命。
    她起床洗漱,去伙房拿早餐,发现分配给每个人的伙食量变少了些。不用问她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前头不说了么?那座桥断了,营区的物资车也进不来,要么等桥修好,要么绕原路,无论哪一种,在确认物资车能顺利送来物资前,原本的存粮都变得紧张了,必须得节省着用。
    吃完早餐,方颂祺带上电脑还给小姜姐,随后照旧在医疗队邦忙。
    下午,医疗队队长说国际红十字会有一个小分队今天来了靠近营区附近的村庄,需要医疗队借点短缺的医药品,方颂祺自觉是最适合跑腿的人,自告奋勇。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原本来接他们离开现在也因断桥而被困在这里的其中两名中国维和士兵陪同她,否则她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另外她一个人根本不安全。
    离得不用,开车太浪费,所以一路步行。
    先前方颂祺要么在营区内的土台子上远眺,要么隔着车窗张望,今次更加近距离而真实地观察到当地居民。
    做事的大人们仍忙活着,忙活中偶尔抽出一两眼打量她。应该是因为维和士兵待他们不错,所以他们的目光也是和善的。
    孩子们的目光则难免多了丝好奇。不过感兴趣好像不是人,而是她和两位维和士兵拎着的东西。
    方颂祺庆幸这附近的孩子不似当日她在边缘区见着的那群孩子会向人伸手乞讨,否则就她和两位维和士兵,哪里招架得住?
    远远便瞧见红十字会的标志,久违的熟悉感令方颂祺心中一阵欷歔。
    她以前在米国那里的红十字会当志愿者的时间并不长,那不长的时间里,她和其他志愿者一起去采集过血液样本、去社区发放过红十字宣传手册和讲解一些卫生救护知识。唯一一次在突发事件中进行过实战救援工作的,便是四年前那次女权运动引发的暴动。
    不美好的记忆以碎片的形式纷繁闪过,方颂祺有点烦躁,强迫自己压下往事。
    如果这段记忆未出差错的话,参加完这次暴动后,她就退出红十字会了。
    不过……退出的原因,她记得的是:因为救援过程中暴动还没有完全压制住,虽然她并没有受伤,但方婕被吓到了,为了她的人身安全,不允许她再继续志愿者工作。
    现在看来,怕是有待商榷。
    这拨红十字会的救援志愿者,是来给当地居民义诊,以防传染病的散播。
    义诊工作其实医疗队的人平时也有固定隔一段时间就安排做,最近附近交战频繁,医疗队没顾得上,与红十字会合作着分配了任务。
    方颂祺把医药品送到后没有马上走人,征得同意后,邦忙做些分发药品的工作——虽然她不是医药学院出身,但托老许的福,对很多药品不陌生,何况分发的这几样药品均为非洲常见传染病的常见药,她这几天在医疗队邦忙也都见识过了。
    说起来,她曾经能参与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工作,除了红十字会内部也有相应的培训课程外,她对于急救知识的了解,也得益于老许……
    老许……老许……
    她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惆怅。
    离开村落的时候,方颂祺看到一位母亲在损坏了大半面墙的房子门口支起一张用石块垫起一只桌腿的桌子,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教坐于桌子前的另外一个孩子写字。
    落日余晖打落在他们脸上,美得如同一幅精致的油画。
    方颂祺遗憾手里没有任何工具,能永久地保存住这一瞬间的风景。
    没走多久,在主干道上遇到维和部队的军用车。
    车子停在他们身边,大使馆的参赞从里头打开车门,邀请方颂祺他们上车。
    方颂祺错愕:“你们不是和蔺老板一起走了?”
    参赞和武官无论有事没事,每天会习惯到医疗队走一趟,但今天不曾见到人,她在伙房领饭时也问过,参赞和武官今日只很早的时候领过早餐。所以她以为两个人果然被老狗比那个小气鬼一并带走。
    参赞倒没觉得她的问话有何不妥:“是啊,我们和蔺会长一起送两位工人的遗体回工程队去了。还有,受食人族吃人的影响,一部分工人都不愿意再留在这里邦忙修桥,蔺会长也顺便去工程队再开丰厚的条件招募愿意来的工人。”
    方颂祺眨眨眼:“那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回来?”
    “怕一会儿天黑不好开车,我先带着新工人回来。”参赞指了指后面跟着的载工人的卡车。
    因为隔了一段距离,所以她刚刚未留意。
    参赞接着把话说完:“武官和蔺会长还在工程队,一个是两位死掉工人的抚恤金还没处理外,另外蔺会长想提前和工程队借点物资,以防万一。”
    “噢……”方颂祺了然点头,心里暗自恼火,草啊老狗比,明明不是要走人,还装模作样故意把行李箱一起带走耍她?很好玩?
    回到营区后,她去医疗队打了声招呼,拐去找小姜姐,和昨天一样,一块边吃饭边聊天。
    今儿小姜姐要趁着自己状态还行整理材料,所以没能把电脑借给她。
    方颂祺已经把资料看透,暂时处于无新线索可探寻的状态,其实不用电脑也无所谓。
    打开空无一人的宿舍的灯,她放空思绪在床上摊了会儿,起来准确去洗漱。
    不知哪个方向突然又传出密集的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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