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记得我,答应和我见面,我也很开心。”doctor-luo的笑容几年如一日,仍极具亲和力,甚至比前些年更具亲和力。
这大概是作为心理咨询师练就的职业技能。方颂祺第一次见到doctor-luo时就这么揣度。厉害之处又在于,即便她认定doctor-luo的笑容为职业笑容,也不由自主会在这笑容前放松心情,比较有聊天的谷欠望。
餐厅上菜的速度还算快,方颂祺本来想挑选中餐厅,毕竟doctor-luo难得来,她自然得尽地主之谊,让doctor-luo品尝比唐人街上的餐厅更地道的中华美食。
不过她询问doctor-luo的意见时,doctor-luo却选了这家西餐厅。方颂祺琢磨着doctor-luo大概习惯了国外的饮食方式,就不勉强,何况doctor-luo是客人,让客人满意才最重要。
而这个雅间整个呈现静谧的蓝色调,设计的主题可能是海洋,也可能是晴空。这让方颂祺记起doctor-luo的心理诊所,她陪方婕去过数次,非常熟悉,同样为浅蓝色的布面。当时她由此了解到,多数心理诊所会用这种色调,因为能够邦助人松弛情绪。
这doctor-luo还真是浑身、上下职业习惯,连出来外面和友人会面,也表现出浓浓的职业习惯惯出来的喜好。方颂祺甚至能闻出doctor-luo身、上携带的淡淡香气,同样和几年前没有变化。
两人边吃边聊了这两年多来各自的情况。
当然,再有聊天的谷欠望,方颂祺也不可能全部如实告知她的私人生活,就简单地讲述自己明年会结束学业、最近正在实习和写毕业论文。
“听起来还不错。”doctor-luo评价。
“您不觉得非常单调无聊么?”方颂祺苦笑。
“你更喜欢以前跟着你母亲居无定所?”
作为方婕的心理医生,doctor-luo了解她们母女俩过去的生活状况,并不奇怪。
“嗯,那是肯定的。”方颂祺理所当然耸肩,总忍不住去注意doctor-luo脖颈间所戴的项链。椭圆形的吊坠镶嵌一小块蓝色的宝石,灯光下更显晶莹剔透。
“没想过再去米国看看?”doctor-luo问。
“没什么时间。”方颂祺的回答并不在点上。虽然米国承载了她和方婕最后两年朝夕相处的母女生活,但方婕是死在那儿的。
doctor-luo明显察觉到她情绪上的些许异样,并洞悉她为何异样:“你母亲的死,真的很遗憾。”
确实遗憾。
方婕很早就有抑郁倾向,也有点狂躁症,方颂祺以前并不清楚,直至五年前,方婕的抑郁病情加重。
在米国的那两年,通过她的长期陪伴和doctor-luo的治疗,方婕已基本痊愈,未料想后来没逃过车祸……
方颂祺淡淡抿唇,微笑:“我早就已经看开了。谢谢您还记挂我母亲。”
稍加一顿,她转到另外一个话题上:“对了,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说说看。”
“怎样能够检测出一个人是不是丢失掉了一部分记忆?”方颂祺也是昨晚和她约好今天见面后,躺床上睡觉时,突然想到,自己最近不是正在找靠谱的心理师?那么还有比熟识的doctor-luo更靠谱的人选么?既然今天正巧碰面,当然顺便先咨询她。
doctor-luo注视她,轻蹙眉,似忖了一下,才说:“你最好能拿具体的实例出来,否则范围太大,很难讲清楚。”
方颂祺考虑片刻,启唇道:“我有一个朋友,她前些天和她以前的朋友聊天时,发现有段记忆和她的那位朋友的对不上,她的头曾经受过伤,怀疑自己可能因此丢失了某些记忆但她自己不知道。”
“她去医院看过医生。奇怪的是,照ct的结果表明她的脑部没有伤,所以即使她怀疑自己丢失了记忆,也无法从外伤上判断,医生的意见是可能内部原因造成,这方面需要请教心理师。我就想邦我朋友问一问,心理师是不是有办法可以测试出来?”
doctor-luo表情微凝:“你……朋友对不上的记忆多么?”
“她也不知道。”方颂祺告知,“她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和她的朋友又对过其他记忆,没再发现问题。也问过她的亲人,同样没发现。所以她也非常不确定。”
doctor-luo再问:“发现对不上的记忆,是关于哪方面的?”
方颂祺卡了好几秒:“感、感情方面吧……”
约莫察觉她不是特别想细说,doctor-luo没有就此追问,转而道:“你确定你的朋友只是因为一件事的记忆和别人存在出入就怀疑自己丢失记忆?没有其他线索让你的朋友持续产生这种念头并且强烈到你的朋友想找心理师确认的地步?如果你朋友自己都找不到足够支撑她怀疑丢失记忆的线索,心理师怕是也非常难有着手点。”
话非常地实在,非常地中肯。
方颂祺在她面前也总有种瞒不太住事情的感觉。
掂了掂心思,方颂祺迟疑着,决定再透露点:“我朋友确实说过,还有其他事情。”
“嗯?”doctor-luo做认真侧耳聆听状。
方颂祺将打好的腹稿道出:“我朋友她身边有个这两三年才认识的男人,对不上的记忆就是和那个男人有关系,似乎两人早在四五年前曾是男女朋友,但我朋友一点印象也没有。”
“让她加重怀疑的原因就在,这个男人不小心露了马脚,种种迹象彰显出他确实比我朋友所以为的要更早相识,他熟悉我朋友身边的几乎一切事情,我朋友还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大量他不该有的她早年的照片。”
讲到这程度,她觉得差不多了,止住。
doctor-luo注视着她,沉吟两秒,问:“你朋友自己在平时和那个男人相处的生活中,是否产生过任何熟悉的感觉?”
“没有。”方颂祺把头摇得和语气一样肯定。
因为整个过程,她是讲述者,doctor-luo是倾听者,两人基本始终处于对视的状态。这会儿方颂祺摇完头眨了一下眼睫,与doctor-luo的瞳孔重新对视住时,神思不觉轻轻一晃。
doctor-luo有混血的基因,虽然是黄皮肤黑眼睛,但眼窝比一般的亚洲人深,眼神也随之深。
方颂祺感觉自己突然陷进去了一般,有点挪不开眼珠子。
doctor-luo的嘴唇上下翻动,貌似在和她说话。
但声音好像隔了一层塑料薄膜,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她听得不清楚。
紧接着方颂祺看到她拿着手机晃了晃,似乎是示意她要先出去接个要紧电话。
“好……”方颂祺点头。
可能就一小会儿,又或许挺长时间,好似传出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似乎是雅间的门,又似乎是盒子,再似乎其他类似的动静。
方颂祺随着动静骤然一凛神,凝回焦聚。
映入眼帘的是doctor-luo面色间的关切:“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
方颂祺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分神了,放下手中握着的筷子,揉了揉太阳穴:“抱歉,可能因为最近事情有点多。”
“注意休息,工作再忙也要合理安排时间。”doctor-luo亲善叮咛。
“嗯,我晓得。”方颂祺笑,瞥了眼她握着手机的手,“您接完电话了?”
“是,一点小事。”doctor-luo落座。
有微风轻轻吹过面庞,方颂祺循向望过去,看到纱帘随风拂动,眉心禁不住拧起。那窗户,之前是打开的么?
没去仔细留意过。
不过这风一吹,给雅间里输送了不少新鲜空气,先前出自doctor-luo身、上的那股香味淡了不少。
doctor-luo正和她续上先前中断的话题:“照你所说的,好像的确很奇怪。不过也不能就这样判断你朋友丢失掉记忆,需要再做些其他测试。”
方颂祺心弦微动:“也就是说,有办法能知道到底丢没丢记忆?”
“嗯,有办法。”doctor-luo先点头,旋即补充,同时也是强调,“但没有人能保证一定可以测试出来。”
“没关系,起码可以试一试~”得到她的确认,方颂祺松大半口气。其实她自己搜看过好多这方面的资料,虽然五花八门不一定靠谱,但不少人提到催眠是种方法。
doctor-luo好意问:“需要我邦你朋友介绍心理师么?”
“您在鎏城有认识的心理师?”方颂祺欣喜。如果有doctor-luo引荐,那自然再好不过~!
…………
道别的时候,方颂祺发现竟已九点钟,感觉并没有和doctor-luo聊非常久,时间不经意流逝如此之快。
两人就餐的餐厅和doctor-luo下榻的酒店在同一处,方颂祺也就没送她了,自行离开。
doctor-luo在她离开后,则并未马上回酒店房间,而走到方才她和方颂祺见面的那个雅间的隔壁房间,轻轻叩了三下门,然后开门进去。
房间里,等候已久的蔺时年站起身,礼貌颔首,乍看之下依旧沉稳如初,但doctor-luo一眼看穿他强行克制的迫切。
doctor-luo也不故意吊他胃口,将录音笔拿出来。
全部播放完毕后,她将做出的判断告知:“刚才的催眠期间,我没发现其他人。她和三年前离开米国时的那个她一样。”
蔺时年的嘴唇抿出如刀锋般的弧度:“……我在邮件和电话里和你说过,她那个时候叫我‘蔺迦漢’,我认得出,是她。最近她头疼的频率加剧了。”
“还有前几天……”
因为前一夜被她闹到很迟,那天他自己也不小心睡太晚了,醒来的时候已下午一点多钟,他洗漱完后,喊她起来,她不乐意,卷了被子裹紧她自己撒娇说要继续睡。
他考虑到她身体不适,就由着她,离开她的房间去忙自己的事儿,期间忘记顾着她了。
等忙完,他再去她的房间,就看到她坐在床上睁着无神的双眼一动不动,眼睫不曾眨动过一下,并且似乎听不见他说话,情况和前一阵他夜归时在客厅里碰到她梦游时的情况几乎一样。
鉴于那次他夜归在客厅里碰到她的所谓梦游,他后来发现她是装出来的,所以他将信将疑地等着观察她接下来的反应,再做判断。
就见她突然抬起手,开始凭空比划。
比划什么?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他一清二楚,心中的将信将疑彻底退下,而被不安悉数笼罩。
比划了好一阵,她才闭上眼睛重新躺回床上。
“……”
“蔺先生,按照你反馈的信息,方小姐这三年来的情况一直很稳定。”doctor-luo确信,“至少目前为止,我确实没在方小姐身、上发现异常。”
很快她补充:“你描述的那些症状,后续会跟进观察,再进一步做判断。我说过,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我更倾向于,是方小姐近段时间的压力太大造成的。”
“近段时间的压力太大”,压力从何而来,不明而喻。蔺时年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doctor-luo颇为遗憾:“我知道,我作为心理医生的一些观念和想法你无法理解并且不能接受,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方小姐是很好的研究病例,如果三年前你同意让她知道她自己的情况,这三年允许我们完整地追踪她的情况,面对她如今所出现的一些症状,我们或许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慢慢摸索、慢慢判断,而可以快速准确地做出判断,并采取相应的治疗方式。”
蔺时年眸光渐深。
doctor-luo看出自己的话如预料中的又让他反感了,他反感的就是“研究”那个词。
她点到为止,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转回主轴:“方小姐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是蔺先生你的个人行为引发了她的怀疑,和她以前的病没有关系。其实蔺先生你有时候不用太紧张,如果仅仅为你行为上的不妥当而造成的,她的记忆仍然会稳固在如今的状态,不会自主修正,也不会自己找回。”
这些她告诉过他,就是因为这三年他确定了她丢失的那些是真的丢得彻底丢得干干净净,只要他不主动告诉她答案,她就算再察觉异常,生出再多的怀疑,也很难找出真相。所以他冒了风险,不畏惧现如今和她频繁接触,不畏惧把她送去dk。
可接二连三发生的来自她身体的信号,让他忽视不得。蔺时年眼里涌动沉沉情绪:“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拜托你们跟进观察,确认她……真的稳定,不会再有变化。”
doctor-luo默一秒,道:“我能否请教蔺先生一个问题?蔺先生可以选择不回答。”
蔺时年略略颔首。
doctor-luo便问:“以前是方小姐的身体自行做出选择,我们也没想到会成就现在的方小姐,虽然客观上评估属于比较好的情况,但你算是被动接受这个结果。假如之后情况真的有变,她们重新出现,而在我们可控的治疗范围内能够对方小姐加以引导,你希望留住她么?”
…………
在半山别墅仍旧没见到老狗比,方颂祺失望,有一瞬间发愁他被她b得太紧,万一真甩了她?
——靠!有啥好发愁的?真甩了她那就是天大喜讯哇咔咔~!
和doctor-luo叙旧时的轻松愉悦尚一直延续着,身体上的放松导致脑子上放松,方颂祺很早就犯了困,可今天论坛上各位大老的精彩讲话她还得整理内容,她硬是撑在电脑前。
结果不知不觉仍睡过去了。
身体睡过去了,她的意志锲而不舍地做着抗争,未能熟睡,所以感觉到有人在摸她时,她及时睁开眼。
见是老狗比,方颂祺瞬间清醒,一蹦三尺高,死死捉住他的手:“啊哈哈!被我逮住了吧?!看你还能往哪里躲!”
怕被他甩掉,她手脚并用缠住他,一咕噜整个人挂到他身、上,速度和敏捷度快赶上猴子。
蔺时年正弯身在床边,刚把她从书桌前挪过来放下去,他直起身子,不用手去撑住她,她就让自己攀附他更牢,不至于从他身、上滑落。
“休想摆脱我!”方颂祺嘚瑟。难得他出现,可不能再让他溜了——“除非你回答我的所有问题!”
蔺时年依旧不用手扶她,默不作声往浴室里走,拿起牙刷和牙杯。
比耐力是吧?谁怕谁啊!方颂祺挂定他,死活不下来。
蔺时年就这么任由她挂着,刷完了牙。
方颂祺的手指挠他挠他挠他,嘴里问他问他问他——
“药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干嘛那么紧张地摇醒我?”
“你是不是包我之前就认识我了?怎么认识我的?!”
“……”
蔺时年命令她:“下去。我要洗澡了。”
“你不说我就不下去!大不了一起洗!又不是没一起洗过!”方颂祺又在他身、上蹭,努力不让自己滑掉。
说实话,少了他的支撑,靠她自己挂着,是真挺累的。踏马地原来平时他还是有小小地体贴到她。当然,这份体贴只是他为了摸她屁、股的附赠品!猥锁吓流的老狗比!
心里骂着他,手上邦他脱衣服,好助他进去洗澡。
蔺时年盯她两秒,走到床边,也不管洗澡不洗澡、脱没脱衣服,躺下就睡觉。
方颂祺的手臂因此把压在他的脖子和枕头之间,酸得哇哇叫,强行收出来。
蔺时年霍地坐起。
方颂祺一下,顾不得手疼赶紧重新搂紧他怕他借机甩开她。
没等来他的甩,倒等来他低低的闷笑:“不累?”
“你不累?”方颂祺反诘。吊着她这么大一只拖油瓶。
“那今晚就谁都不要睡了。”
“你以为我怕你啊?”
五分钟后,方颂祺被蔺时年带到了负一层,进了k歌房。
妈妈咪呀,不会三更半夜要唱歌吧?
灯打开之后,她发现,k歌房不知何时被改造过了,和隔壁的杂物间打通,相连接起来空间更大了些。k歌的设备还在,但添置了另外一样东西——放映机。
整面的白墙是天然的幕布。
蔺时年选着片子往放映机里塞。
方颂祺吊梢眼挑起:“啧啧啧,您学您侄子呢?”
蔺时年无所谓她的嘲讽:“你不是喜欢看电影?”
方颂祺往他脸上亲了吧唧一个大吻:“您对我真好~”
蔺时年顺着她的话:“对你这么好,你可以下来了么?”
方颂祺亲昵地蹭他的脖子:“正因为您对我好,我更得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您的喜爱~!喜欢您的怀抱~坚决不下去~!”
“那坚持住了,这么喜欢,以后就长在我怀里。”蔺时年似笑似轻嘲。
这就好像此前他假意拿这座豪宅的房产证换她的自由,故意吓唬她的话呢吧?方颂祺已恍然自己之前太老实,脚长在她自己身、上,她爱上哪儿上哪儿,应该先把他的房产证骗到手再说啊!
今儿她吸取教训,同时毕竟情况有区别,她也不信他还能带任她挂他身、上由他带到外面去招摇过市,是故不服输:“长就长!你最好给稳住了!别栽了吃满嘴的土!”
蔺时年关了室内的灯,坐到地毯上,往后靠沙发。
方颂祺在他怀里挪好舒、服的位置,望向大屏幕。
“动物世界”四个大字徐徐淡入,又徐徐淡出。
乃乃个熊,有没有搞错?纪录片?
方颂祺不信他这么正经,认定这一定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动物世界”的大名,播放的内容得是“动作”大片。
事实证明,确实包含了“动作”内容,但是公蜜蜂和母蜜蜂的“动作”,公蛇和母蛇的“动作”……
当然,人家的主题可不是啥动作不动作的,时不时就有浑厚的充满磁性的话外音男声讲解一长串话,方颂祺捕捉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淘汰”诸如此类的瞎几把字眼。
她无聊地打呵欠,将那些瞎几把字眼反弹出自己的耳朵,坚持不懈干扰蔺时年——
“你不是躲着我么?怎么不继续躲下去了?”
“都不躲了,那就干脆告诉我呗?”
“你那点破秘密谁稀罕?有本事你捂严实了,永远被我查到!”
“你怕是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叫‘福尔摩方’吧!”
“你再不告诉我,我以后就折磨小蔺蔺……”
“看这个有什么意思啊,改天我让院子里的母鸡、鸭子、呆头鹅三只一起‘动作’给你看,那才够劲儿……”
“……”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含糊在嘴里,彻底没了动静。
蔺时年垂眸。
她人都睡着了,手臂倒还能挺有劲儿地箍住他。嘴巴微微张开,邦助鼻子一起呼吸,时不时又吧唧两下,像是嘴馋梦见了什么美味佳肴。
录音笔里,她和doctor-luo的对话从脑海中回闪过,虽然她没明说,究竟是和哪个朋友没对上记忆,也没说具体是哪段记忆,但他猜到是陈素。
他知道陈素和她的渊源,知道她后来因为陈素和冯仲谋谈恋爱而厌恶他们,关系疏远,也知道她回国后继续学业,陈素是她的辅导员。
如果他想,其实不是不能顶着麻烦想办法把陈素调离她身边。
可他没有。
是他当年抱了侥幸的心理,觉得她们俩没事不会聚在一起谈论往昔么?
表面上是这样的。
事实上,他内心深处隐隐藏了丝期待吧?期待陈素或许能成为某天引爆的不定时炸弹……
而现在,真的引爆了,他心里又滋味难明,只觉自作自受。
她的脑袋没撑住,在这时从他的肩膀滑落,猛地往后仰。
蔺时年的大手舒展开,及时捧在她的后脑勺。
她这回换发色,头发的长度又修过了,比之前更短,更利落,非常boylish,发型也做了微调,额前正儿八经剪了刘海,却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刘海样儿,短到了额头的中部,且有点锯齿,一点儿不整齐,很像被理发师剪坏掉了。
好好的头发,被她变着花样折腾。
蔺时年抬起另外一只手,拨了拨。
在想,如果他当着她的面直接吐槽她的发型,她必然会讽刺他中老年人的品味不懂她身为年轻人的时尚。
不懂就不懂吧……
反正她什么样儿他都见过,也不是接受不了。
抱起她,蔺时年往楼上走。
…………
又是被佣人提供叫醒服务的一个早晨,方颂祺趿着拖鞋要回自己的卧室洗漱,扭头望了眼蔺时年的床。
越睡越觉得,他把好东西全留给了他自己。马勒戈壁!
已经懒得再问佣人他在不在了。这么一不问,下楼时看到某狗比坐在餐桌前,反而有惊喜。
方颂祺柔软无骨地坐到他腿上,靠进他怀里,啊一声张嘴,表示自己要他喂。
蔺时年不仅不躲她了,还变身回了好爸爸,对她有求必应。
求完吐司、求完果汁、求完牛油果、求完青瓜、求完鸡蛋,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又求:“不想去上班。”
“随你。”蔺时年语气很淡。
“真的?”方颂祺猛抬头,“我明天也不想去。”
蔺时年:“随便。”
嚯!方颂祺再问:“我以后都不想去了。”
蔺时年:“可以。”
方颂祺捧住他的脸,捏了捏:“你昨晚遭雷劈了?”
蔺时年挑眉:“你如果很想去的话,我也不会拦你。”
“鬼才很想去!”方颂祺趁着他还没反悔,早饭也不吃了,马上飞奔回楼上——都不上班了,当然赶紧去补回美容觉!
大字型躺床上不到五秒,她瞥见电脑,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
草!昨晚的事情还没做完她就去睡了!
——咦,都不上班了,还做什么做?amanda自个儿做去!方颂祺躺回。
然,不出两秒,方颂祺嗖地又坐起。要不是她起头搞的就算了,可偏偏就是她,她辣么棒的凤头,要是被别人续上了猪肚和鸡尾巴,多恶心?
得咧得咧,好歹有头有尾把事情做个交待再走~!
何况,她这都早起了,饭了吃了,妆也美美地化了,不去公司里走一趟,多浪费?
捋过一遍通透,她扭着腰肢下了楼。
蔺时年尚坐在餐桌前,从报纸上掀起眼皮,瞟她,轻飘飘吐出俩字:“女鬼。”
方颂祺随性地撩自己的头发,媚笑嫣然:“那也是最漂亮最性感最妖娆,能把您迷得神魂颠倒的女鬼~”
好久没见着她唇边的小涡子,蔺时年微微眯眼,目光深深浅浅,感觉她唇上的红,似乎是此刻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这色彩在几秒钟后被她印些许到他的脸颊上。
“我去办离职喽~晚上再继续长在您的怀里~”
嗓音那个娇气的,一个音能转三个弯儿,还软得能把人的骨头都叫酥。
给完道别吻,方颂祺欢欢喜喜去车库开车,驶离别墅。
天空似要映衬她今日的心情,倍儿晴朗,倍儿高远,一路的交通也特别通畅。
顺利在停车场停好车,她哼着小曲儿去乘电梯上楼。
角落里,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从一辆面包车后面探头探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