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亲自去一趟法国如何?”正当蓝悦深锁秀眉、始终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的时候,岬太郎开口提议道。
“去法国?”第一个涌到蓝悦脑海的想法,是这个提议有够可笑。她避弗朗西斯尚且唯恐不及,根本就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去面对他啊!“不行,我……”
“是担心会在法国遇到他吗?我想应该不会的。”
“你能保证?”蓦然抬首盯着岬太郎温润的黑眸,她的声音有着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尖锐。
“我可以。”
“凭什么?”
——因为你的弗朗西斯现在就躺在你隔壁的病房里,短期内根本不可能离得开医院。就算离得开,我也会关照卡尔用尽一切方法不择手段地限制住他的活动范围!
这是岬太郎心里的真相,却也是绝不能让蓝悦知晓的实情。所以他的回答变成了另两个简单的字:“殷影。”
“殷——影?”
“对,我的好友,上次陪我一起去过你家的那位。”岬仍记得蓝悦初见殷影时的异样,所以相信她不会忘记这个神秘人物。“我已经通知他了……他会一直跟着那位赫德拉姆家族的大少爷,确保他暂时无法回到法国。”
秀眉一挑,当岬太郎的说辞真正被蓝悦听到心里,并反复咀嚼了两遍之后,一种掩饰不住的光芒渐渐从她的脸上展露了开来。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堪称绝妙的主意!
不敢回法国、不敢接触一切和法国有关的事物,她逃避弗朗西斯逃避得彻底,但绝大多数的原因不是往事不堪回首,而是害怕和保护。她害怕暗影和杰西卡会动手为自己讨回公道;她曾立誓要保护她的天使——即使他从来不屑一顾!
这一次,迂回地想从岬太郎的口中探听赫德拉姆家族的消息,也正是基于这两点原因。但是殷影这个变数的出现,却可能将一场迫在眉睫的祸端消弭于无形。就如同弗朗西斯的所在是她的盲点一样,殷影也是某人的一个盲点——所以,只要有他坠在弗朗西斯的身边,她应该暂时可以用不着担心少主的生命安全了……
岬太郎一定想象不到,他无意中撒下的这个小小的谎言会有如此歪打正着的效果。蓝悦惴惴不安良久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怀。真正放下之后,人们恢复正常的思绪方才能辨认出自己最为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只不过,很少有人愿意去承认……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彻底放松了斜倚在床头的身体。再次看向岬太郎的时候,蓝悦脸上的笑容有着一股从心底透出来的喜悦。所以尽管她自始自终都未曾收敛过脸上得体的微笑,但明眼人自然能轻易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方便告诉我殷先生可以在祈恋停留多少时间吗?我这身体太不争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动身去法国。”
蓝悦心里此时恨不得立刻就能走,但客观的状况却一再牵绊住她的脚步。不过岬太郎对此却早有腹案,一直都站着的他,到了这时才放下泰半的心,能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这个周日是法国里昂夏季奥运会的开幕式,燕祈国家足球队作为赛事的三十二强之一,到时会出发去法国。”提到这件事,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待会不得不去面对的那张阎王脸,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胡子拉喳的下巴,唉!“我们的亲友团阵容非常强大,不知道届时悦悦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其中呢?”
岬太郎或者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因为某些联想而显得滑稽,但蓝悦却真的因此笑弯了一双眉眼。“亲友团?有些什么人?”
“父母、亲人、女朋友之类的。团长正是我亲爱的妈咪——南宫由美子夫人!他们会包机直接去里昂,配有专门的医生和随行人员,下榻于南宫家族合伙投资的五星级酒店……如果你能加入,妈咪一定会很开心;有她照顾你,我和翔也会比较放心。”
侃侃而谈的岬太郎并未注意到自己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口风,或者往日的蓝悦能够发现这个小小的疏漏,但是今天情绪起伏过大的她却没能注意到如此微小的细节,反而觉得岬的提议面面俱到,很有道理。
昨天的调解会议之后,法庭给了原被告双方二十一天的时间,商讨具体的调解协议内容,所以她这两个星期的时间正好有空可以进行这一次的远行。而且雅典娜学院下周开学,蓝翔住到学校的宿舍后,她也不用担心他的饮食起居——尽管平时其实也是儿子照顾她比较多……
虽然昨天才刚刚昏倒过,但蓝悦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这种状况多少源于身体受到重大精神刺激以后的自我保护,就像上次她初遇黄英老师的那个晚上一样。充分的休息,均衡的饮食,再加上平和的心态,她的主治医师应该并不会反对她在休养几天后出院的决定。
偏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遗漏什么地方。她微笑着问道:“燕祈国家足球队的亲友团,决定哪天出发?”
“下周二。”岬太郎藏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了一下拳,“我会盯着卡尔好好调养你的身体,然后派一个最好的医生跟着的!”
蓝悦想辩说自己没有如此娇弱,但却也知道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她说服力着实低得可怜,便摇摇头但笑不语。纠缠在心里七年的往事,搁置在心头七年的牵挂,终于有机会可以解开放下,是多么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此刻的她,没有任何话听不下去,也没有任何“指责”接受不了!
既然弗朗西斯已经知道了她还活着的事实,又被殷影牵绊在了燕祈。那只要她到了法国,应该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联络雷蒙德叔叔了。剩下所有的疑虑,她就都能从赫德拉姆家族族长的口中得到解答——这样,一切就能够过去了吧……过往的一切,就都能成为过往了吧……
不,一切都已经是过往了!她要找寻答案,不过是为了对儿子的承诺。她答应过翔儿,要告诉他一个完整的故事,她只是不想食言,只是不想食言!
夏末秋初的那个午后,在慈真楼医院的特等病房里,蓝悦一边和岬太郎聊着出发前往法国的话题,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个她所认定的“真理”。直到他告辞离开,她侧躺下准备午睡,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口中依然在无声地念叨着、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