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有些唯美、有些惊险的意外,也便被她当成了人生中难得的邂逅,忍不住在工作之余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当成和同僚聊天的谈资。
只不过,她所说的一切浪漫得有些理想化,更不用提她不断信誓旦旦地形容的那张“天使的容颜”了!如此一来,总是和她对着干、口头上从来不肯认输的欢喜冤家,硬是不屑地指称她所说的“故事”纯属想象,不能不让她心情郁闷不已——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用手机拍一张照片以兹证明呢!
气呼呼地换衣服准备回家,她不断腹诽诟病某人的十恶不赦、想着明天要怎么报复的当口,事情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眼看他不得不低头承认是自己的想象力太过贫瘠,才会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级容貌的存在,她一边在心里笑得得意,一边又心疼着小小的蓝翔竟不得不一个人在夜幕已降临的此刻,独自一人外出寻找着父亲的下落。
是她不好,她应该跟去医院的;即使当时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去成,事后至少也应该打个电话到医院,关心一下那个金发男子的状况。这样的话,她说不定就能提醒医生记得通知他的家人,不要让他们担心。就算不行,现在她也可以告诉蓝翔他父亲的具体情况是好是坏,不至于只能无关痛痒地安慰这词不达意的一两句。
“慈真楼?你是说我爸爸现在在慈真楼?”秀气的眉卷成两条缩了水的毛毛虫,他简直不能相信事情居然如此富有戏剧性——他可是刚从慈真楼里匆匆跑出来想找弗朗西斯的啊!
“应……当然是!”她不能保证他检查完了是不是会离开,但现下自然不能再让孩子担心了不是!“我这就陪你去,你等下,我拿了外套马上就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谢谢你!”
心急如焚的蓝翔知道自己这样谢绝他人的善意并不礼貌,但他此刻哪顾得了那么多!谢过那对青年男女之后,他旋身跑得飞快,继承自弗朗西斯和索菲亚的速度发挥得淋漓尽致,根本不给别人阻止的机会。
不说那对在蓝翔身后追了一阵不得不放弃的善良服务生,单说匆忙赶回慈真楼的他,下了出租车之后便脚不沾地地往卡尔&8226;卡斯特罗的院长办公室里跑。
赶来医院的路上他就已经思量好了,弗朗西斯身上的病员服不但是慈真楼的制式样式,而且右下角还绣着表示该病人隶属于特等病房的金线。他被救护车送到慈真楼,当值的住院医师必定会通知他的主治医生:卡尔院长阁下——是以,此刻蓝翔要知道父亲的状况,不找他找谁?!
不过想法虽然十分正确,奈何院长大人的办公室灯火辉煌、里面却空无一人。要不是路过的护士长正好看到怏怏不乐的蓝翔,指点了卡尔的去向,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能用最快的办法找到父亲的下落。
总不见得在医院里广播寻找弗朗西斯吧?那万一为此刺激到了心思敏锐的蓝悦,得不偿失也就算了,他还得自责死!
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脚下的步子却迈得一点都不慢。卡尔的行踪其实也不难推敲,不就是在弗朗西斯本来住得那间病房嘛!此刻的他,正一改自己国际知名医者的翩翩风度,一手叉腰做茶壶状,狠狠教训着某人的不知所谓:
“……你到底有没有常识?知不知道自己的胃经不起饿?翔弟弟为了你送了那么长时间的早饭、午饭、晚饭,你倒好,这才一天的工夫就让他一个多月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
“……”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病人,出院检查检查到失踪不说,还把自己搞得不得不再次延长住院的时间,你可真是了不起!天赋异禀、绝世奇葩,让人想不佩服都难!”
一个美国人,居然能把燕祈成语用得这么溜,卡尔深觉得意,所以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斜倚在病床上的弗朗西斯根本就在神游太虚,一个字都没给他听进去。俊朗的眉间淡漠疏冷,有一种万般皆空的寂然。
下午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虽然胃痛得彻骨、额际的冷汗也一直都没有消褪过,偏偏他的神智却一直都很清醒。冰蓝色的眸底泛着不容错认的冷光,让收治他的住院医师不得不一再推翻自己的诊断,继而不敢放手为他治疗。
尽管有当值的护士注意到了病服上的金线,特意上报给了特等病房的护士长;但是“金”发“蓝”眼的弗朗西斯却并非院长责成她们竭力寻找的那个病人,正心急探询“夏祈亚”下落的护士们,一开始也就并未在意。
所以等卡尔赶到急诊部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的时候了。按照一般的情况,弗朗西斯应该已经疼得满床打滚了才是,可他却躺得异常安静,除了蹙得死紧的浓眉之外,任何人都看不出来他的胃部正在内出血!
把失职的住院医师一顿教训,但与其说这是卡尔在批评他的专业素养,倒不如说是为了发泄自己紧绷许久的心弦蓦然得以放松的激昂情绪。
随后,他运针如飞地为弗朗西斯控制病情的进一步恶化,动作虽快,指掌间却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以他的专业熟稔,半小时不到的时间,竟已出了满头的大汗,紧张在意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待得应急的手段全部施展完毕之后,克制了大半天的人当然再也忍不住了。亲自和护士一起将弗朗西斯推回病房,三两句打发下属离开之后,卡尔便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爆发了。念叨数落了将近一个小时,连损带贬竟没有一句话重复的——不过,也没有一句话能引起对方的反应就是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口干舌燥的某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独角戏唱得实在没有意义,放弃继续炮轰的权利,他自动自发地走到床头柜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很自然地伸出手往弗朗西斯的额际探去,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