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为了什么?”回复了平静的问话,从一直来回看着他们兄弟俩的雷蒙德口中吐出;同时,他伸手按在次子的肩膀之上,示意他一切交给自己,暂时不用再发言了。
毕竟是多年来在族长的宝座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即使身在这样的局中也没有关己则乱。虽然在事情临头的那一瞬间有些迷惑,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掌权者必须有的冷静与从容。即使精神和身体都疲惫不堪的弗朗西斯,也不由地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他和安杰洛要向父亲学的,怕是还有很多很多吧,可惜……
“有人带走了她,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很清楚地知道,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她的!”
“……没有了赫德拉姆家族的情报网,人海茫茫,你怎么找她?”
“有了情报网,您就能调查到邵情的身份了吗?您就能调查到亚历山大·罗萨德和她之间的交集了吗?”一句话噎得雷蒙德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可以肯定,如果我以冷月总裁的身份去寻找她,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家族的情报网会被有心人封锁得滴水不漏!只有让她和保护她的人以为我已经死了,我才有可能接近得了她!”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弗朗西斯撑起自己有些沉重的脑袋,神情专注地凝望着西方的天际。通红的夕阳有如一轮圆盘,敛去了刺目的光芒,在晚霞的辉映下散发着柔和的温暖,一如他和索菲亚在桑托斯初遇的那个傍晚。那时的他,也是在这样一轮夕阳的照耀下,目送载着她的那辆出租车慢慢远去,再也看不真切……
“你真的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吗?”像是不忍打断他的出神,过了好久,雷蒙德才带着忧伤的表情,紧皱着浓眉,向自己的爱子问出了这一句话。他从来都没有料到,在失去了视若亲生的索菲亚之后,他竟连这个优秀的儿子也要一并失去了……
又过了好久之后,直到那轮夕阳堙没在地平线下,再也看不见,弗朗西斯才收回了他略带遗憾的视线,肯定地朝已经等待自己的回答许久的父亲点了点头。
“是的,父亲,您准备一下,对外宣布我的‘死讯’吧!以家族的情报系统,制造这个假象瞒过一些有心人,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一脸平静地宣布着自己的命运,他凝望雷蒙德的冰蓝色瞳眸内看不见一丝波纹,深邃得一如此刻失去了太阳的光芒、色泽暗蓝的天空。
“可,这就意味着——你将永远失去继承家族、执掌冷月的权利啊!”雷蒙德提醒儿子,那是他一直以来都孜孜不倦的追求,甚至为此发动过决绝的夺权行动,手下不曾容过一分情!如今难道就准备这样轻易放弃?他无法想象,弗朗西斯对索菲亚的感情,居然已经深刻到这样的地步!
是啊,连弗朗西斯自己,怕是都没有想到呵!
然而,做这个决定,他竟只用了短短的一秒种不到的时间而已,并且当时,还有很多的情况都不能确定;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不曾有过丝毫的迟疑或后悔!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
扪心自问,他为自己的答案弯了弯唇角。“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冷月和家族……只是想为了母亲和妈咪,向您讨要几分公道罢了。”还有,就是想和安杰洛和埃米尔一样,得到您无条件的关爱——
最后这一点他藏在心里没有出口。索菲亚,你就是傻得天真,你付出这么多,就是想改善我们父子间的关系,可是那么多年的心结,岂是如此容易解开的呀!
视线因为突然蒙上来的水汽而显得模糊,弗朗西斯发现自己最近变得好软弱,心动不动就会感到无法抑制的酸楚。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影响到了原本刚毅的内心吗?还是索菲亚选择放手的这个事实,击碎了他最坚强的心防,那里仿佛破了一个无法修补的大洞,成天悉悉索索有细沙在不断倾泻、坍塌……
掩饰地垂眸,他习惯性地又绽开一抹朦胧的、没有笑意的笑容。“现在,让安杰洛完成妈咪的心愿也是一样的。我本来就不是最喜欢商业,只能偏劳他了,谁让他是妈咪的亲生儿子!”
“哥哥——”
“不行哦,安杰洛,”弗朗西斯抬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到了你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不可以再向我求助和撒娇了!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父亲他既然可以安稳地在这边喝茶,就说明他很放心你;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我和父亲的判断,不是吗?”
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他有些气喘,声音不得不轻了下来,让安杰洛看得又无奈又心痛,自然不好意思再去反驳他的话:“我知道,哥哥,我会努力……但是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世界那么大,你一个人,能到哪里去找索菲亚啊?!”
“有缘的话,我就会找到她的!”阖上眼帘,弗朗西斯有些累了,让他好好再休息一下吧,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要出发去寻找那个自己曾错失的女子了……
不知为什么,他竟一点都不担心会找不到她。看,她出身燕祈,他却生在法国,可他们竟在那么大的南美偶然相遇;而告别之后,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的他们,随后又有了那么深的羁绊——
所以呵,他是如此深信着,他和她,终有一天会再次相遇。到那时,他并不奢求她还会爱他、还会回到他的身边,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这是他欠索菲亚的,是他欠的!
看不见他闭上的眼睛中的神采,但雷蒙德和安杰洛都能清晰感受到,由弗朗西斯嘴角的弧度中散发出来的安详与宁静,以及誓不回首的决绝坚持。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的雷蒙德拍了拍有些失魂落魄的次子,然后陪伴着他的两个儿子一同静静地坐在凉亭中。四周的环境越来越昏暗,越来越寒冷,但三个人都像是没有感觉,只是坐着,凝望眼前的虚空,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