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夏袗一顿,随即明白夏衿的意思。
老太太的情形,她刚才在屋里也看到了,更听到了仁和堂郎中和夏正谦父子的话,知道老太太是活不了了。如果老太太病死,她们做孙女的,必得守一年的孝,这一年里,亲事自然不会再被提起。
她紧绷的面部表情终于松缓了下来。
夏衿见状,便知道她不会再觅死了。心下顿时一松。
有些事情,她不方便说。但过不多久,朱府就会传出消息来,或是将亲事作罢,或是将亲事延迟。她就不相信朱友成发现自己不能人道,还要坚持纳她们进门的——如果那样,他的死期就到了。反正在这世界,她既开了杀戒,就不介意再杀一个。那朱友成,在街上调戏妇女、甚至强抢民女的事没少干,死了倒为世界省了口粮。
大家在外面或坐或站,没有一人离开,即便说话也是压低声音,气氛甚是压抑。好在夏正谦他们并没让大家等多久,一顿饭功夫后,他们父子俩便陪着谢郎中匆匆走了进来。
夏正慎听到下人通报,连忙从屋里出来迎接。那日在罗府谢郎中听夏衿一席话之后,对她是极佩服的。此时并不敢对她的长辈托大,连忙还礼,语言里也是极为客气。
看病要紧,几人寒喧几句,便带着谢郎中进了屋。其余人照着夏正慎的吩咐,仍留在外面,等候消息。
不一会儿,谢郎中就出来了,跟夏家几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拱拱手便离开了,仍由夏正谦父子俩送了出去。
“怎样?”大太太急声问夏正慎。
夏正慎摇摇头,长叹一声:“谢郎中也回天无力。”
夏衿抬头看了一下天时。
“老爷,大老爷,快,快,老太太醒了。”屋里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个婆子,对夏正慎道。
夏正慎二话不说,提起前襟抬脚就往屋里跑去。
大太太愣了一下:不是说不行了么?怎么这会儿又醒了?
倒是二太太明白,轻声对舒氏道:“怕是回光返照了。”说着,招呼着大家一起进了屋子。
一进屋,就看到夏正慎跪在床前,泣不成声:“娘、娘,您怎么样了?”
老太太直愣愣地瞪着眼,嘴里嚅动着想要说话,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夏正慎在医馆干了多年,自然知道老太太此时是回光返照。既然救不活了,此时他心里倒盼着老太太交待些后事,比如将金银藏在哪儿了——分家的时候说好了的,老太太的体已归他。他倒不怕夏正浩和夏正谦来抢他的东西。
所以眼见得老太太要坐起来,他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亲手将老太太扶起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嗬嗬咯咯……”老太太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些怪声音,手还抬了起来,指向门口。
大家扭头一看,却是夏正谦和夏祁送了谢郎中回来,正站在门口。
大家转回头来,便看到老太太满脸怒容,嘴里“嗬嗬”不停,指着夏正谦和夏祁的手颤抖不已。
尼玛,快要死了还不让人省心。现在这样,不是平白让人猜测是三房父子害死的她么?
夏衿心里骂了一句,挤上前去,对夏正谦道:“爹,祖母想是口里有痰,说不出话。您用针刺她天突穴、水突穴、中府穴、玉堂穴……”
夏正谦哪里知道老太太如今这样,都是自家这煞星女儿干的好事?他虽对老太太不满,但要说盼着她死,却是一丝都没有的。此时能救老太太,他绝不会吝啬半分力气。
听了夏衿的话,他忙从怀里掏出银针,照着夏衿所说的几个穴位刺了下去。
刺到最后一个穴位时,“噗”地一声,一口浓痰被老太太吐了出来。丫鬟在夏衿的吩咐下,早已准备好了痰盂。此时接了,连忙端了出去。
“咳,咳咳……”老太太咳嗽两声,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指着夏正谦道,“把、把这孽畜赶出去,免……免得脏了我的屋……”
夏正慎为难地看了夏正谦一眼。
老太太又道:“我……我死了,也不要他们……守孝。我……不是他母亲,他不许……跪我……”
听得这些话,夏正谦心里五味杂呈。
两人好歹母子一场,老太太虽时常骂他,他却叫了老太太三十几年“母亲”。即便怨恨,他对老太太也是有孺慕之情的。没想到老太太对他除了恨,再没有别的感情。便是死,也不肯叫他磕一个头,给她披麻戴孝。
见夏正谦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老太太那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断气了,仍颤抖着手,指着夏正谦不肯放下。
夏正慎只得开口道:“老三,你先出去。”
夏正谦目光复杂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舒氏和夏祁、夏衿也跟了出去。
四人刚刚在院中站定,就听得夏正慎的一声惨叫“娘”,屋子里传出一片哭声。
夏衿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张开了自己白皙而纤细的手。
她不是天生的冷血杀手,上辈子走那条路,也是被逼于无奈。现在她有温暖的家,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这双手,她本不想再染鲜血了的;又思及老太太是被丈夫背叛、因妒成恨的心理扭曲的女人。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下心头戾气,没有杀人。
无奈老太太逼她太甚。
如今,这双干净的手,终于染上了鲜血,她并不开心。
她听到舒氏走上前去,在夏正谦身边耳语:“相公,要是咱们不哭灵守孝,外人不知情,定然会指责祁哥儿德行有亏……”
夏正谦还没想到这个,听了这话,既惊且怒。
命令是老太太下的。要改变这个命令,只有让老太太改口。可如今,老太太已死了,阴阳相隔……
他和舒氏、夏祁对视一眼,大家愁肠百结,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夏衿握起拳头,收回手来,心头瞬间变得冰冷。
死老太婆,便是死了,还不肯消停,竟然使出这种阴招害人。
她上前几步,凑到夏正谦和舒氏身边,轻声道:“爹,你跟大伯讲,如果不让咱们哭灵守孝,那就等于将我们赶出家门了。从此我们跟大房、二房行同陌路、再不是一家,有事他们再不用招呼咱们。”
夏正谦和舒氏眼睛顿时一亮。
以夏正慎那为利是图的性子,必然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老娘,得罪前途无量的三房。至于夏正浩,那是个重名声的。三房传出德行有亏的名声,于二房也没甚好处。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一家人。
夏正谦回头向罗叔招了一下手:“你去里面,把这话转告给大老爷。”
罗叔低头拱拳,往屋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道:“大老爷和二老爷请三老爷、三太太进去哭灵。”
夏正谦和舒氏大松一口气,急步进去哭灵。
此时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不宜停灵太久;而且请和尚诵经,维持灵堂的正常运转是要花钱的,精打细算如夏正慎自然是不肯的。再说,小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
所以老太太只停灵了三天,便被送到城外去,跟夏老太爷一并葬了。
为了夏祁的名声,夏衿这几日并没有偷懒耍滑,而是老老实实按点到灵前哭泣跪拜,只在休息的时候,偷偷换了夜行服,跑到塘西去给苏慕闲换装喂药。
苏慕闲的身体果然如夏衿所料,内外疾病一起发作起来,自那日被夏衿打晕起,他就再没有醒来,伤口红肿,高烧不退。夏衿又不能时时守在他身边照料,没奈何,只得派鲁良去照料他。
她用鲁良这么久,对鲁良的为人极为满意:忠心,有几分机敏,办事稳重又不多嘴;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女儿都在夏衿掌控下,出卖夏衿对他没好处。所以派他去照料苏慕闲,夏衿是极放心的。
鲁良平时在夏宅,就帮夏衿驾个车,别无他事。他们一家算是舒氏分派给夏衿所用的下人。所以在哭灵守灵的混乱之际,饶是舒氏这个三房的当家主母也没发现少了个人。
送了葬回来各自归家,夏衿沐浴换衣后,就将自己打扮了一番,照着镜子化妆成一个陌生男子的模样,从墙头跳出,出门去找四处房子。因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租的房在哪里,这一次她并没请于管家、刘三和鲁良帮忙。而且苏慕闲只是暂住,伤好之后就会离去,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离夏家近就可以了。
走了一阵,寻了两个中人来问,她终于租定了一处宅子——位于城南,价钱不低,且要交三个月定金。好在夏衿如今手头宽裕,将房子租了下来,只等晚上过去将苏慕闲搬过来。
将这一切办完,夏衿才回到家里补眠——这几日,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她还要跑去塘西给苏慕闲诊病,端的辛苦。意志力和武功高强如她,也有些吃不消的。
夏衿在家里呼呼大睡,而隔壁院里,罗骞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里走来走去,望着夏家宅院墙头,满脸焦急。
“公子。”于管家从外面进来。
罗骞一改平时的沉稳,急步上前问道:“见着鲁良没有?”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