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赫连拓把所有的事情讲出来，算是一个契机，这件事情藏在她的心里，已经日积月累，变成了一颗毒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毒瘤，唯一知道的是，她很可能会因为这个而失去一切。
    今天，算是给自己动了手术，至少，把毒瘤切开了，虽然还没有拿掉。王渊恺的出现，对她来说，是又一次的救赎，在今天，她忽然懂得了，原来，真正伤害她的，不是别人，而是那段属于她的记忆。正是因为那个记忆束缚了她，所以，那些日子，她背负着沉重的代价，一步步逼着自己走，却也一步步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豁然开朗的今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答。含着泪，看着床上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仿佛要把自己淤积在胸腔里的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似的，所以，此刻感觉到，心里满满的，都是喷薄而出的怒气，是的，是怒气，堆积了一天，却并没有完全让心平静下来。
    也不知是她的哭声太惨烈，还是已经休息够久了，王渊恺的手忽然动了动。在悲痛之中的楼兰并没有察觉，但是，很快，王渊恺的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不过，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他竟然看见楼兰为他哭了。怎么可能，楼兰分明在美国，怎么会回来，又怎么会为他而流眼泪？
    流泪，只是一种象征Xing的指示而已，是眼睛做出的指示Xing判断。他想，他一定是死了，或者在做梦。
    “楼兰？”轻轻地呼唤着，把手放到她的脸颊上，摸了摸，是滑嫩而温热的触感。
    “原来，死了还可以触碰到楼兰，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以为，那一切只是一个梦而已。一切，都会在他醒来的瞬间消失殆尽，可是，并未。温热的触感，一直一直都在，他心里感觉很高兴。
    “楼兰，是来和我道别的吗？呵呵，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的，没想到，没有办法遵守这个承诺了，梦里的楼兰和现实中的楼兰好不一样啊！楼兰她，很少哭，也很少这么伤心，更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
    他每每说一个字，楼兰就觉得自己的心完全不受控制了，好痛，好痛。似乎被捏住了心脏，完全不能动弹。为什么，为什么总要到了最后，才会发现，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王渊恺，王渊恺！”她哭着，真的是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在她的床边，用那样的吼叫，杜鹃啼血，声声都是呕心，她用自己的发泄，来宣泄在心中郁结的痛楚，一丝丝，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的哭声，她的眼泪，她压在自己身上，扯动了他的伤口产生的痛感，也让他感觉到了现实。
    “这……不是在做梦？难道，我还没死么？”
    楼兰拉着他的手，一直很用力很用力仿佛害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离她而去了。索Xing伤口包扎很严实，根本没有什么空隙，他倒也没觉得特别疼。
    王渊恺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可是却抬不起来，整只手包成石膏像一样，不仅仅是手，还有身体，都动弹不得，让他的脸上，微微有些赧然。而眼前哭得那么凶猛的楼兰，反而让他的心镇定了不少。
    终于哭好了，停了下来。看见他的脸上，带着无法抗拒的微笑，淡淡的，潜藏在那张木讷的表情下。
    “王渊恺，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死了，难道我就会感激你吗？你做梦，我会恨你，恨你，会诅咒你，在阴曹地府，还被人欺负！我才不要你这样子为我牺牲呢，傻子，惩罚是随便可以接受的吗？不要以为平时本事好一点，就可以飘飘然了，就你那点水平，做梦吧！现在捡回来半条命，该偷着笑了。”
    她骂骂咧咧，说了好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从看见她到现在，这是第一次，她如此感情丰富，表情多样，好像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样。神情已经变了，哭累了，脱去伪装以后，她又重新成为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高傲的外表下，是一颗脆弱的灵魂。
    一瞬间，她忽然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看着王渊恺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别死，我好害怕，害怕我一回头，就再也看不见你，看不见一直守护在我身后的你。不管我的视线是不是对着你看，我希望，回头能够一直看到你。这么任Xing，这么无理取闹，换做别人，一定不会答应，但是你是王渊恺，你是楼兰的王渊恺，所以，这辈子，你都要在我的身后，看着我，不要离开我。”
    哭泣的声音，一直缠绕在耳边，久久不能停下来，两个人的距离，连五厘米都不到，呼吸间，就能感受到彼此的距离。
    她是自私的，她很清楚。即使现在是感动的，可是理智告诉她，那其中的感情，感激之情大于爱情，她不想把这么杂乱的情感施舍给他。既然，他给了她最纯粹的爱情，那么，她也要如此回馈，如果不能，宁愿不要，塞在手中的，永远是不曾留下的遗憾。
    即使用这么残忍的手段，用这么折磨人的方式，她选择了把人留下来，选择了这一条道路，就不会后悔，不会这么快后悔。她需要一个人在身后看着她，那是她温暖的光源，她也需要看着一个人，这样才有前进的动力。在她前面的人，可以不爱她，因为那是她的目标，可是在她身后的人却必须爱她，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不是冷的，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这一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偿还这段复杂的，带着沉重色彩的情感。
    “王渊恺，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所以，我希望这辈子你都只能看着我一个人。但是我现在，并不能承诺你什么。若有一天，我可以整理干净，那么我会转身来找你，到时候，你就成为我眼中看着的唯一的人吧。”
    这些话，在过去，王渊恺怎么也不会想的。他今生的目标，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那一年，看见在大雨中缓缓走着的女孩子，那么脆弱，那么伤心，可是，她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她走动的时候，似乎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带着这悲伤，久久不散，浑身上下。
    那时候，他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也只有这个心愿而已。他永远忘不了，那一身狼狈的女孩，漫步在雨中，如同丢失了灵魂的洋娃娃，目光空洞无神。
    他无数次后悔，那个时候，如果他能够早一步到达，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些事情，是不是她就不会如此如此的悲伤了？可是那些都只是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没说的是，当他追上去，看着她终于转身，在雨中流下了第一滴眼泪，那时候，他忽然很想抱住她，抱住她颤抖的双肩，抱住她瘦小的身体，抹去她眼中的绝望和悲伤。
    该庆幸的，当年那个小女孩，并没有因此而完全变得泯灭人Xing。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别人说她高傲，说她自负，说她是水Xing杨花……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为了克制自己的感情，练习了多少遍，为了努力往上爬，每天熬夜熬到多晚？谁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也不相信。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只有一个，而那一个，成为了她伤痛的过去。丢失了的初恋，真正爱上的，也就现在的赫连曜罢了。她，从不是水Xing杨花的女人，她，一直都是一个专一的女孩子。
    她的高傲，只是伪装给被人看的，只有那样，仰着头，才不会被人嘲笑，才不会让人嘲笑，这是她一直以为的事情，直到现在，她还是这么认为的，所有的都可能改变，惟有这个，不可能，也不会。
    “好。”他回答得干脆利索，一点都没想过。没想过她会给他一个机会。既然你走了一步，哪怕只有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也愿意慢慢走近，走到你触手可及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你转头，不需要转身，就能够看见我。
    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一个结局，所有的开端，都需要有一个结束。谁开启了这个篇章，谁就要负责将这一切都彻底清空。
    人在做，天在看。你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诬陷，只会让你有一点点的疲惫，可是却不会让你停止前进的脚步。
    就像埋没在沙滩里的金子，总有一天，会绽放光芒。
    楼兰，或许会离开那个光芒绽放的舞台，也或许，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一个被万般宠爱的小女人，至少，她收获了一份幸福。
    真正圆满以后，才会觉得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是那么不可原谅，那么不堪回首。只是，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怎么样，都没办法回来了。而她能做的，只有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