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我问烦了，也或许实在是看我干着急，龙泽天忽然低头对我说了一句:
    “不是鬼。”
    “那是因为什么？”
    我接着追问他，他这次却真的是铁了心不肯跟我说了，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最后被问的烦了，竟然还瞪了我一眼。
    我只好噤声，不敢再问他。
    但是小二那异常的反应让我心里越来不安，这对老夫妇身上究竟有什么？让一个小鬼这样激动？
    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既然龙泽天不回答我，我就只能自己暗中观察了。
    那对夫妇说普通也不普通。
    普通的是，不管我怎么看，他们都只是两个老人，婆婆似乎要更喜欢说话一点，时不时转过头跟老爷爷说两句话，老爷爷只是静静地听着，见老婆婆说的开心了，自己也就跟着笑了。
    而不普通的，则是他们之间和谐的氛围，他们很恩爱，从很多小细节里就可以看得出来的，而且婆婆似乎还会看相，也不知道准不准。
    还没来得及细想，意外便发生了。
    老爷爷忽然抓住了胸前的衣服，整个人呼吸明显加快，脸上因为痛苦而有些面容扭曲。
    老婆婆被老伴这反应吓了一跳，忙喊道:
    “停车，快停车啊！”
    可是他们坐的位置实在太靠后了，司机好像根本没听到，反而引起了后面的一阵骚乱。
    “师傅，麻烦停一下车，后面有个老大爷犯病了！”
    我只好往前走了几步去喊，司机这才听见，急忙熄了火，组织车上的无关人员下车，我回到老婆婆身边，她正握着老爷爷的手说些什么，一双早已浑浊的双眼泪流不止。
    周围一堆人围着，已经有人摸出了手机叫救护车。
    只有那个男人，至始至终，脸色都没有一点变化。
    我有些心寒，此时却没有办法顾忌这个，只能尽量为老人腾出一些空间。
    “有没有人会急救的？车上有没有人会急救？”
    我忙在周围询问，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我也是一片茫然，甚至不知道老爷爷这样的症状，究竟是什么病。
    “这是心脏病吧？怎么没个年轻人出来陪着。”
    “我看多半是，这医生要不早点来，怕是危险的很……”
    “可怜哟……”
    ……
    周围的人都在看戏，心悸之中还有些庆幸，我站在人群中，竟感觉自己和他们一样，也只是个看戏的，冷眼旁观。
    只有老婆婆，才是真正的在为这个陪她走过一生的人伤心痛哭。
    这大概就是人常说的冷暖自知吧？
    我僵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老婆婆一直在念叨着:
    “老头子，你怎么了？老头子……你别扔下我啊！”
    也不知道老爷爷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他似乎努力想要平缓一下呼吸，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老婆婆说，可是他整个人已经疼的蜷缩在一起，胸口处的衣襟几乎被抓破。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费力，好像每一次呼吸都是最后一次，而我站在那里只能焦急的祈求救护车快点到。
    远处渐渐地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忙说有救，老婆婆的眼中也燃起了希望。
    可是我却发现，老爷爷的呼吸，几乎已经停止了，他的胸口不再起伏。
    老婆婆欣喜的低头想要跟老爷爷说点什么，大概是想要告诉他，救护车来了吧。
    却发现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老婆婆整个人像是呆滞了一般，无力的摇晃着丈夫逐渐冷却的尸体，眼里的泪水还没来得及停止，就开始更加汹涌的流出来了。
    我不忍再看，忙别过头，双眼却湿润了。
    那是先前还跟我们交谈的人啊，转眼就已经死去，甚至没有说出过一句话。
    周围的人也慢慢静了下来，稍微不忍心的都把头别在了一边，车里一时间静默无声，只听得见婆婆声嘶力竭的哭喊，还有越来越近的鸣笛声。
    可是这一切都晚了。
    没有谁去说安慰的话，也不敢去说，婆婆现在心里的伤痛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们只能站在一边，什么也不要说，只能让她自己去承受这份伤痛。
    我偷偷的带着许小二逃出了那辆大巴，那里面确实太沉重了，压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龙泽天也跟着我走了出来，我心里有点堵，便一路直走，根本不回头理他，一路上遇到好多人都在讨论刚才大巴上有个老人心脏病突发死去的事。
    我心里更难受了，却忽然想起小二好久都没有反应了。
    我回头一看，他正紧紧的跟在我身后，无精打采的，整个鬼都沮丧的不得了，一张脸耷拉着，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就好像，在为老爷爷的死去伤心。
    难道刚才小二的异样行为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老爷爷会死去？
    我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小二真的能预知死亡，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但是如果不这样解释，一切又根本串不起来！
    见我停了下来，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龙泽天也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毫无波澜的望着我，是他一贯的冷漠。
    我却再也忍不住了，猛的冲到他面前，问道:
    “龙泽天！你告诉我，小二之前那些异常的行为，是不是因为他知道那个老爷爷快要死了？是不是？”
    “你也知道，对不对？”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一点点否认，或者迷茫。
    可是，他也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我，没有说一句辩驳的话，眼里仍旧平静。
    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它们争先恐后的从我眼里流出来。
    我一直在想，龙泽天虽然性格阴晴不定的，可是他可以救我那么多次，可以救徐依，也可以救余凉，他的内心，应该是有温度的。
    如今残酷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他会笑，会生气，会吃味，会呼吸，甚至有了温度，可他的心还是一样的冷。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救他们，他们甚至还说了那么让你高兴的话，你就不能……救救他们吗？”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这个龙泽天太陌生了，似乎从始至终都是我在痴心妄想，鬼终究是鬼，他的心早就死了，不会有余温了。
    “你不需要做什么啊，你就是简简单单的告诉我一声，提醒我一下，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婆婆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我始终记得，那愈来愈近的鸣笛声，如果龙泽天早告诉我，他们会不会就来的快一点，而那位老爷爷，也许就救回来了啊。
    我几乎语不成句的一直控诉他，可是他一脸漠然，甚至眼里还有几分不耐。
    我不禁冷笑，我就像个玩具一样，只有听话的时候才能得到他的奖励，一旦有了自己的脾气，他就只会不耐烦，不会给我一点点耐心。
    “蠢货！”
    他终于不耐烦，低声骂了我一句，就像以前他骂我那样，可是这就像一根导火索，一下子就让我的情绪全部爆发了。
    “对！我就是蠢，我可以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拼命。你龙泽天聪明，什么都不管，人命在你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你这样子多可怕你知道吗？像一个恶魔，随随便便就能让别人魂飞魄散！可是，你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拿来救人呢？”
    眼泪不争气的一直流，双眼几乎模糊到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也不必看了，反正我就像个小丑一样，他也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
    “你怕我？”
    他忽然欺身压了上来，即便是泪眼朦胧的，我仍然可以看见他阴沉的脸，以及紧抿的薄唇。
    他很生气。
    我禁不住后退两步，却不想这样一个动作，成了彻底惹怒他的着火点。
    他的手猛的钳住我的下巴，双眼里满是怒气，几乎是咬着牙跟我说:
    “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你以为你能救他？痴心妄想！”
    “我就是痴心妄想！为什么不试试？明明是有希望的，你却生生的放弃了！”
    我一边摇头一边从他的禁锢里逃出来，眼前这个龙泽天太陌生了，他竟然跟我说这样的话，这种让我认命的话。
    “龙泽天，你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害怕了！”
    我几乎是声嘶力竭的朝他吼出这句话，他的眼睛眯了眯，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怒极反笑，僵持了一会儿，他居然笑开了，笑得有些癫狂，他满眼不屑的看着我，说:
    “你怕我是吗？怕我，不如想想你的父母。”
    我的心像是狠狠地揪在了一起，他竟然用我的父母来威胁我，我不知道我笑的有多难看，但是我听到我对他说:
    “龙泽天，你真是厉害，用我的父母来威胁我。”
    他忽然不说话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我的心里，渐渐的有一种叫绝望的情绪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