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亦是颇为无奈,“皇后贩卖赏赐之物,儿子早有耳闻,只是因她是国母,素日里开销大,朕一直不曾理论,可是这一回,她居然偷盗夜明珠贩卖,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后握住弘历的手,“皇帝,哀家知道你此刻极为动怒,但你该明白,此刻废后便是坐实了国母偷盗,岂不是一桩丑闻?”
弘历讶然,“皇额涅到了此刻还要为皇后遮掩?”
太后缓缓摇头,“不,哀家是为了皇帝遮掩,皇帝先不废后,再将罪责推到旁人身上,那么便不是国母盗窃,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弘历怔怔地看了太后半晌,蓦地颓然垂首,“额涅看来是真的不知皇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吗?她残害皇嗣,构陷贵妃和重臣,贩卖皇室珍宝,儿子断不能相容!”
‘咚’地一声闷响,是太后手中的紫檀木龙头拐杖重重击打在地上,“废后之事,哀家绝不同意,若是皇帝执意废后,那便拟顺治爷所为,顺治爷当初盛宠董鄂妃,为了废去皇后,足足用了三年,皇帝若是等得三年,便可废黜皇后,如何?”
弘历无奈地笑笑,“皇额涅在同儿子行拖延之法,儿子岂非不明?儿子真是不懂,皇额涅为何如此袒护皇后?分明儿子才是皇额涅亲生,皇后不过是镶蓝旗一个佐领之女。”
太后看着皇帝,他眼中的无奈不是作假,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她又如何能忍心呢?“皇后是先帝御赐,若是皇帝苛待皇后,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明面上皇帝可以先不废了她,日常所用之物,皇帝如何削减,那谁能知道呢?”
话到这个份上,太后的意思也是极为明白的了,保皇后不保辉发那拉苾芬,弘历只得让步,“好,儿子可以不废后,但儿子是定要晋贵妃为皇贵妃的,万望皇额涅不要阻止。”
这是一场交易,只有自己点头,交易才能成功,太后颔首,“好,待回京之后,皇帝若是愿意,便晋位吧。”
若翾回了自己所居的前寝殿,陆湘漪早已在屋内等候,见她回来,忙迎上去,“如何?可解释清楚了?”
若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身子一软,若非陆湘漪及时扶住,她便要倒在地上,“我也不知道,该是说清了,所幸万岁爷好像也信了。”
陆湘漪用力扶着她坐下,“皇后为何突然说你和忠勇公?”
若翾撑着额角倚在小几上,“为了圆明园那桩事,皇后也算是狗急跳墙了,眼下太后说不定会寻找机会为皇后平反,那两个侍卫已经被处决了,是他们拿着皇后的手书去提取的夜明珠,这本没什么错漏之处,内务府那边自有吉庆帮忙看着,该是无妨。”
陆湘漪坐在她身旁,两人双手紧握,“此次皇后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太后底线,想必她不会保辉发那拉氏了,但我想,万岁爷想要废后,只怕还是很难。”
若翾直起身子,神思渐渐清明,“辉发那拉氏回京,德保那边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待回京之后,他会以皇后不贤为由,以礼部尚书本职要求废后,一切都要等回京之后,再做定夺。”
在杭州跸驻几日之后,弘历一行再度启程,前往南巡的最后一站----江宁。而就在弘历等抵达江宁之日,苾芬也被送回了宫中。
太后因顾惜皇家颜面自然不曾将皇后为何被忽然遣返明说,只道皇后突发急病,须得回宫调养,但远在景仁宫的兰璎却在蛛丝马迹之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兰璎缓步走向景仁宫正殿,三月的杏花雨沾衣欲湿,她轻巧地拎起缃色纱绣兰花纹裳衣的衣角,七巧收起伞,同她站在廊下,遥看雨珠自青灰色的天幕坠落。
“皇后忽然被送回京中,可又不见宣太医,想来是南巡途中出了什么事。”
兰璎颔首,目光定定地眺望远处,“皇后眼下被囚翊坤宫,太后也不在宫中,正是孤立无援之时,若是此刻她犯了什么大错,那可真是再也不能翻身了。”
七巧纳罕,“主子的意思是?”
兰璎转动着手上的掐金丝镂空手镯,“若是坐实了皇后残害皇嗣,你说,太后还能容得皇后吗?”
七巧面色一变,她愣怔片刻之后,忙道:“主子,不可啊,眼下宫中只有十六阿哥、七公主、八公主、九公主尚在禁宫之中,这四位皇嗣有三位是贵妃所出啊。您难道要···牺牲贵妃娘娘的孩子吗?”
兰璎沉默半晌,忽然转身,双手如鹰爪般的攥住七巧的肩膀,“我没有办法!”她双眼赤红,眼中俱是恨意,“我要她死!我要她下地狱!你放心,我只利用贵妃这一回,这一次之后,我愿意拿命回报她,就一回,就一回,我保证!”
七巧惶急地摇头,眼中满是泪水,“主子,难道您忘记自己丧子之痛时,是何等地难过?难道贵妃就不会难受吗?”
兰璎嚎哭出声,“贵妃尚有皇上的宠爱,有六个孩子,我有什么?我连生下孩子的机会都被人剥夺了!你知道吗?你们那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这一辈子,我不会有孩子了,十五阿哥随行南巡去了,只有百年,他是阿哥,若是害死了一个阿哥,皇上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贱人,他是最好的选择!是最好的!”
七巧愣愣地看着她,“主子,你会后悔的,奴才知道,你会后悔的。”
“不,”兰璎缓缓摇头,“我不会,我要为我不能出世的孩子报仇,我要皇后死!”她缓缓擦去面上的泪水,目光在看到景仁宫门口的一瞬,霎时怔住,“你怎么在这儿?”
一身红色蒙古袍的萨日朗俏立于景仁宫门口,目光冷凝如霜,同她对视。
兰璎心中狐疑,她一步步走到萨日朗面前,“你为什么在这儿?”
萨日朗直视她,“我才到这里,你为何如此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