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皆都静默地站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抱夏脚步轻快地走进来,福身道:“主子,拜尔葛斯氏行刑的地方和时辰都定了。”
若翾回头看她一眼,“说。”
戌初,天地之间渐至昏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群鸟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划过赤红的天幕,若翾看着那金色的一轮落下,才走进秋芦馆内。
委伊全身被麻绳死死捆着,口中也塞了帕子,有光透进来,她下意识地眯眼,再睁开眼时,是一身赤色缠花枝缎绣水仙袷褂的贵妃站在她面前,她身后的陈进忠端着托盘,毒酒、白绫、匕首赫然在列。
委伊的眼中沁出害怕的泪水,她慌乱地摇着头,长发散乱,若翾伸出手取出她口中的帕子,“贵妃娘娘饶命啊,此事确实是皇后指使,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啊!给我几百个胆子,我···我也不敢毒害阿哥,我绝不敢的!”
“我知道不是你,也知道你没有这样的胆子,”若翾垂首,轻抚她的面颊,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和因恐惧而流下的冷汗,“可是婉和不能白死,她吃了你给的点心死了,那么你,就要拿命还她!”
委伊闻言,瞳孔倏尔放大,“不···不不,娘娘,只要娘娘饶我一命,我···我愿意将皇后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豫妃的癔症,是皇后让人在她的头油里下毒了,我都知道,只要娘娘饶恕我一命。娘娘,你会需要我的,会需要的!”
若翾冷肆一笑,“多谢你告诉我这一点蛛丝马迹,我想知道的,一定能查出来,我,不需要你!”
她步步后退,委伊蠕动着跟上她的步伐,“不,还有别的,还有娘娘不知道的,当初素翎将娘娘推下台阶,也是皇后指使的,还有,还有颖妃娘娘······”
若翾皱眉,只觉一阵阵的泛起恶心,这些旧日的伤口被一道道地撕开,泛着血色的腥膻味道,催人欲呕,真恶心!“闭嘴!她做的丑事,早晚有一日,我自会让她和她的家族付出惨重的代价,至于你,”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陈进忠,动手吧,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焕春伸出手,扶着若翾,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着委伊,“你用苗药害死婉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向是我的作风,这苗药的滋味,慎嫔好生品尝吧。”说完,径直离去。
陈进忠握住委伊尖细的下颚,将毒药生生地灌了下去,不过几息之间,她的眼珠缓缓突出,面上遍布青色,嘴唇也随之变成深黑色,‘嗵’地一声,她重重地倒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向不知名的某处,满是怨毒。
秋芦馆外,宽大的蕉叶划过若翾纤瘦的身躯,蕉叶寒凉,她莫名觉得身上冷缩缩的,“德保将婉和托付给我,我却失职了。”
焕春望向她,只见翦水双瞳之中满是失落与疲惫,“主子是为了瑞贵人才狠下心肠要慎嫔的一条命的,是为了给德保大人和瑞贵人一个交代。”
“婉和是为了永琰死的,我忘不了!”若翾倚在高大的柏树树干上痛哭失声,“她才十九岁,怎么能?她和婉绣一样···当年我不能护住婉绣,现在也不能护住婉和!”
她缓缓地滑落,坐在地上,崭新的衣裳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焕春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忍不住落下泪来。
若翾靠在她肩上,泪水濡湿她的衣裳,“辉发那拉苾芬,我不会放过她!等回京了,很多事,都要提前去办了。”
这个七月因为宫中连着去了一个嫔、一个贵人而蒙上了血色的阴影,众人皆都心中战战,而在那黑处隐藏着的巨兽马上就要冲出牢笼,择人而噬。
九月份,弘历率众妃折返京城,苾芬因被幽禁,自然不能参与九九重阳的家宴,她来回在翊坤宫内走动,两手不自然地交握于腰腹处。
正殿门吱呀响了一声,是太后身边的福子走了进来,“奴才请皇后娘娘安。”
苾芬忙迎上,“太后娘娘怎么说?”
福子态度恭敬,温声细语道:“太后娘娘自有安排,待重阳家宴之后,定让皇后娘娘重获自由。”
苾芬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劳烦你代本宫向太后娘娘致谢。”
福子欠身,依着原路回了寿康宫。
太后跪在佛龛前,捻动着佛珠,“见到皇后了吗?”
福子将檀香点燃,“奴才已经按着太后娘娘的吩咐,都同皇后娘娘说过了。”
太后伸出手,福子会意,将她搀扶起来,烛光之下,她手上的皱纹清晰可见,诉说着那流失的岁月,“皇后太不济了,做事总要露出个首尾来,若是她就这么让贵妃从皇后之位上驱逐下来,哀家岂不是很没面子,当初是哀家一手将她扶上后位,哀家决不能让她就这么一败涂地,败在这个包衣奴才的手里!她败给贵妃,实则便是哀家败给贵妃!”
福子无奈道:“只是···万岁爷那边?”
太后撑着额角倚在榻上,“九九重阳乃是贵妃的生辰,那一日皇帝会在重华宫设宴,到时候按着计划进行就是。”
福子欠身,“辉发那拉穗香那边准备了许久,相信定能成事。”
太后缓缓点头,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
转眼便是九九重阳节,若翾的生辰。她身着朱红色常服袍,外罩杏黄色贵妃吉服,头戴吉服冠,颈上是珊瑚朝珠两盘并蜜珀朝珠一盘,抱夏取来一对赤金镶东珠龙镯给她分别戴在左右手上,又将内务府新制的镶红宝钻石戒指戴在她右手中指上,“奴才觉得今日戴银镀金松鼠葡萄簪好,那葡萄是以难得的紫晶制成,定要生辉耀目。”
若翾颔首,将东珠耳钳戴上,“你看着办就是了。”
待妆成,若翾看着镜中的自己,粉面带笑威不露,正是最合时宜的模样,“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