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翾并不起身,只是楚楚道:“奴才自回宫以来,自问不曾愧对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处处为难奴才,奴才卑微之躯死不足惜,可是永琰,他是无辜的啊,万岁爷,皇后娘娘命慎嫔送来一盒点心,指名是送给十五的,可是方才瑞贵人误食此点心,竟一命呜呼,请万岁爷为奴才和永琰、瑞贵人做主!”
弘历眼中满是怒色,他望向一旁的张义之,“如何?”
张义之抽出银针,针尖已然变作黑色,“回万岁爷话,此点心之中含有剧毒,寻常人沾上一点,当即毙命,若是微臣看得不错,这是苗药,极为难得。”
弘历一脚将那点心踹翻,“来人,将皇后带到烟波致爽殿来,朕要亲自问问这毒妇!”
旨意传达之时,苾芬本已在东暖阁歇下,慌乱之中,她不解道:“这是出了何事?”
陈进忠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万岁爷有请,皇后娘娘快些吧,迟了,只怕有事发生啊。”
苾芬脚步匆匆地赶往正殿,弘历恨恨地瞪着她,忽然出手重重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万岁爷!”苾芬捂住脸颊,“万岁爷为何打臣妾?”
弘历勉强平息了心中怒气,“你自己做的丑事,还敢来问朕?是谁给了你勇气敢给朕的儿子下毒?”
“下毒?”苾芬一愣,忽然看见地上的点心,她忙道:“臣妾冤枉啊,臣妾确实命人送了点心给众位阿哥,但臣妾绝没有下毒。”
弘历摇摇头,“瑞贵人已经殁了,铁证如山,你还敢撒谎!”
苾芬看着一旁的若翾、陆湘漪,“仅凭贵妃、庆妃一面之词,万岁爷就如此怀疑臣妾,臣妾乃是当今皇后,来日便可能是母后皇太后,毒杀阿哥,于臣妾有何好处?”
弘历坐在宝座上,“此事,朕需要好生想想,这期间,皇后幽禁于畅远台,停中宫笺表,收凤印,至于慎嫔,”他揉了揉眉心,“毒酒白绫赐死吧。”
苾芬忙跪着爬到弘历面前,声泪俱下道:“万岁爷,臣妾冤枉,臣妾真的冤枉啊。”
弘历甩开她的手,“陈进忠,带皇后去畅远台,等回京之后,再做处置。对外宣称皇后重病,不能随驾前往木兰围场。”他居高临下看着苾芬,“朕还要给十二阿哥留点脸面,希望皇后也能有分寸!”
陈进忠欠身,走到苾芬面前,道:“皇后娘娘,请吧?”
想到永璂,苾芬冷静下来,擦了擦面上的涕泗,她扶着书桌站起身,维持着自己的尊严,“臣妾,告退。”
待陈进忠带着苾芬出了烟波致爽殿,若翾站起身,“奴才回去准备瑞贵人后事,奴才告退。”
“等等,”弘历拦住她,“让王进保去吧,往后你住在前面的四知书屋,依清旷才殁了一个人,不干净,免得冲撞了你。今夜随朕宿在烟波致爽殿吧。”
陆湘漪很识眼色地起身退出正殿。
弘历看着站在面前满面悲伤的人,缓缓皱起剑眉,“此事···确实是皇后所为?不是你,和庆妃有意为之吧?”
“皇上说什么?”若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望向弘历,“皇上是在怀疑奴才?”
弘历咳了一声,“是朕想岔了,你莫要动气。”
若翾垂首,掩饰着坠落的泪珠,“皇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去查证,奴才不会、也不屑如此。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弘历站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来,拿出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朕累糊涂了,不该怀疑你,莫要生气。”
若翾胡乱点点头,伺候着弘历睡下,自己却一夜无眠。
翌日,弘历才起身,太后便急匆匆地自卷阿胜境赶来,“哀家听说皇帝囚禁了皇后,这是怎么回事?”她严厉的目光在若翾身上一扫,“难道又是有人在皇帝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弘历扶着太后坐下,沉声道:“皇后犯了大错,瑞贵人之死与皇后脱不开关系,不可轻纵。”
太后蹙眉,指着若翾道:“难道又是贵妃生事!”
弘历叹息一声,“昨夜皇后命慎嫔送了一盒有毒的点心给十五阿哥,若不是瑞贵人先尝了一口,只怕此刻皇额涅已经失去了这个孙儿了。”
太后一愣,“皇后···不至于此吧?”
弘历看着太后的眼睛,“皇额涅不必偏袒皇后,朕定会公平处置此事的。”
太后怫然长叹,“好吧,此事便交给皇帝处置。”
畅远台面临镜湖,极为幽静,苾芬随陈进忠自烟波致爽殿一路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因在禁足之中,她自然没有步辇可坐,等到了畅远台之时,两脚已是极为酸软。
苾芬坐在殿内,撑着额头倚在椅背上,站在一旁的陈进忠见各处都已收拾停当,弓身道:“皇后娘娘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苾芬拦住他,“瑞贵人确实吃了那盒点心···死了吗?”
陈进忠停住脚步,叹息一声,“回皇后娘娘话,确实殁了,前去装殓的太监在瑞贵人齿间洗出了栗子酥的渣滓,指甲里也有,可怜瑞贵人,不过十九岁······”
苾芬站起身,眼中含着恳求,“此事本宫着实冤枉,劳烦总管在万岁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陈进忠连声道:“奴才不敢,此事是万岁爷定夺,若是娘娘着实清白,万岁爷亦绝不会让皇后受冤屈。畅远台虽然偏远了些,但景致还是不错的,娘娘放宽心便是,奴才告退。”说完,弓身离开了殿内。
苾芬委顿于地,自镜湖上吹来的风满是凉意,她环住自己的身子,汲取怀中那微薄的暖意。
第二日,王进保便已然将四知书屋拾掇出来,一席素白泰西纱常服的若翾倚在榻上,望向窗外,婉和的遗体已经被送走,十九岁,花样年华便这样葬送,她合上双眼,泪水早已模糊视线,睁开与合上本就无谓区别。
焕春站在一旁,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