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隔壁再无一丝声响,苾芬才松开手,脸颊处因捂得用力了些,留下两块红痕,映着那蜡黄色的脸儿,格外地凄楚可笑,她躺在榻上,愣愣地看着插屏上的和合二仙,眼下确实是和合,只是那相对成双的人不是自己,自己只不过是瑟缩在角落里、可鄙的妒忌者而已。
鼻尖弥漫上一股又酸又涩的滋味,侵入骨髓的难过,仿佛浑身都跟着痛苦起来。苾芬捂上眼睛,恨恨地想: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她魏氏若翾今日好了,来日必得落入自己手中,早晚有一日!
翌日,弘历携若翾及众妃回京。
洗梧倚着车辇上的软靠,掀起帘子,懒懒道:“瞧瞧,有贵妃在,咱们这些人都成了摆设了,巴巴儿地寻了来,算什么?”
洗梧的声音不算大,但就在近前的人却都是听得见的,若翾轻轻一笑,拥紧大氅,不做理论。
一路回了储秀宫,小德子早已宣了张义之来请平安脉。
若翾收回手腕,张义之拱手道:“娘娘腹中的龙胎极为稳妥,若是不出差错,该是在十一或是十二月出生。再有便是,”他踟蹰半晌,“再有便是忻妃娘娘······”
若翾目光一滞,“忻妃怎么了?”
张义之道:“忻妃娘娘有孕已四个月,现下忽然有吐泻转筋、双足水肿之症,依微臣看来,无需用药,只需吃宣木瓜调养即可,只是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帘内的人低低笑了一声,沉静而悠逸,“你是太医,自然由你定夺,忻妃好容易有了这一胎,正是要紧的时候,你好生看着,既然你觉得宣木瓜好,那便用宣木瓜吧。”
张义之拱手,“微臣遵命,如此,微臣这就去准备。”
“且慢,”若翾出声,拦阻了他,“这宣木瓜吃多久、用多少的量?”
张义之想了想道:“忻妃娘娘有如此症状乃是因为前次大病用药伤了肝脾,既然要以宣木瓜调养,必得五月,每日服食宣木瓜半个,方能见效,不至于难产伤身,更有益于腹中龙胎。”
若翾颔首,眉间不由皱起,“你行事稳妥,好生给忻妃看着,她年轻不知事,须得你处处小心周全。”
张义之郑重道:“微臣明白,如此微臣告退。”
待张义之离去,两个小宫女打起帘子,若翾扶着后腰,缓缓在殿内踱步,永琰在陆湘漪的庇护之下,脚步不稳地练习走路,“瞧你,又想这许多,既然交给张义之,那就放心便是了。”
若翾只得颔首,“是这个理儿,可总管不住自己要说。”
延禧宫这边,吃了两月有余的宣木瓜,果见奇效,忍冬为明语穿上新做好的元宝鞋,惊喜道:“主子这几日已经肿得没那么厉害了,前些时候这鞋是穿不进去的。”
明语是第三次有孕了,但最折腾人的便是这一回,她垂首看着自己的双足,“也就好了一些,还是很肿,只是这几日吐泻不多了,夜里还是转筋,总是要疼醒来。”
忍冬拿了一双大些的鞋给她穿上,“总是吃的不错了,才一个多月,木瓜总比药好吃。”
明语想起自己重病的那几年,日日吃药,“你说得倒也是对的。”
忍冬扶着她在延禧宫院子里来回走,“主子这肚子不像前两回,倒是尖尖的,奴才瞧着贵主怀着十五阿哥时,也是这般,想来这该是一位阿哥。”
说起若翾,明语低声道:“贵妃这几日快要生产了吧?”
忍冬颔首,“已是十一月末了呢,奴才前些时候去储秀宫走了一趟,听抱夏说贵妃时常腹痛呢。”
明语愣怔片刻,点点头,“那也好。”
明语同忍冬说起若翾,储秀宫这边果然发动了。
若翾这一胎弘历同太后都是格外重视的,后妃生了许多孩子了,也就只有这一胎得了太后照拂,十一月三十夜里闹了整整两个时辰,若翾平安地诞下一子,是为弘历的第十六子。
十六阿哥出生之时正是丑时,弘历等了足足三个时辰,待乳母抱着十六到他跟前时,他才揉了揉通红的眼,脸上带着快慰的笑意,“内务府还没拟定名字,朕想着先取个小名儿叫着,你说好不好?”
若翾已是累极,她软软地躺在炕上,低声道:“叫什么?”
弘历抱着红彤彤的小婴孩,“便叫百年吧,盼着他能长命百岁,无忧无虑。”
若翾嗯了一声,渐渐阖上眼睛,陷入沉睡。
弘历将六十交给乳母,轻轻握住若翾纤手,在那细嫩的指尖落下虔诚一吻。
储秀宫因又得一子,各处妆点一新,格外热闹了几日,待百年满月之中,各妃嫔送来数百两银以作恭喜之用。
若翾看着兰璎抱着百年,喜不自胜、万分爱怜的模样,心中分外矜悯,涵昉一向同兰璎亲近,自兰璎小产以来更是时时住在景仁宫安慰于她,储秀宫之中也就兕子同日日在若翾跟前撒娇,她看着兰璎,若非弘历有言在先,十六要给自己养着,若翾倒也愿意让兰璎抚养百年。
婉和舀了一碗鸡汤放在若翾面前,“贵主才出月几日,还是应当忌生冷之物,奴才熬制了一锅鸡汤,贵主尝尝。”
若翾笑着看她一眼,“实在辛苦你。”
兕子闻着那鸡汤的香味,凑到婉和跟前,“我也想要一碗。”
婉和忙舀了一碗递给兕子的乳母,让她喂给兕子喝。
陆湘漪笑道:“眼下你这储秀宫可当真是越发热闹了。”
若翾垂首一笑,正要说话,苾芬夹裹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瞧见储秀宫东次间如此热闹温馨的景象,面色更是冷沉如水。
兰璎等人起身,向苾芬见了礼,若翾搁下手中的碗,笑容轻柔,“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可惜奴才不能起身相迎。”
苾芬恨恨地瞪了那襁褓一眼,“你倒也没白得意,果然又生了一子!要说宫里年轻的妹妹也不少,你也不怕旁人笑话你老蚌生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