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细细思索半晌,“说起来,倒真有这么个合适的人选,两江总督尹继善独有一女,虽不知年纪,但若是相仿,确实是一门良配。”
两江总督可是个肥缺,两江所指乃是江南、江西,是粮产地,又是盐务之乡,有大量税收,尹继善自那苏图过世之后,更是得用之人,若翾颔首,“等回京了,万岁爷安排人打听打听,若是过得去,这亲事便定下。”
弘历拍拍她的脊背,唔了一声,“朕省得,睡吧。”
若翾安然地阖上眼睛,心中却细细思量着这些事,永珩到底没入玉牒,若是在弘历的诸位阿哥之中能多几个亲厚之人,现在又有亲弟弟扶持,那将来便不愁了,想到此处,她更是觉得安心,渐渐入睡。
再折返京城已经是十月,天气越发冷起来,若翾拉紧身上的羽缎大氅,看着涵昉将怀中的腊梅插进碧玉松树桩形花插里,“这花倒是极好,只是这花插过于华贵,反而有喧宾夺主之嫌。”
陆湘漪笑着开口,怀中抱着的永琰发出一阵咕哝声,她轻轻拍哄着,神情慈和。
陪坐在一旁的婉和穿着蜜色百蝶穿花喜衣,本就是年轻的人,穿这个颜色样式也显得鲜嫩。她脸上带着颐然的笑意,殿内暖洋洋的,人心里也跟着舒服。
若翾颔首,深以为然,“对了,我阿玛前些时候送进宫一个青花瓷的美人觚,供这些腊梅定是极好。”
兕子摘下一朵腊梅,簪在自己的小辫子上,“额涅您瞧,孩儿好看吗?”
这小小的孩子也知道要打扮,若翾正要打趣她,小德子走进来,站在东梢间的门口,“主子,两江总督之妻,二品诰命夫人递了牌子进来,说是带了女儿来请见娘娘,现在东耳房内等候。”
若翾这才想起此事,命人准备好石青色缎彩绣八团花袷褂,陆湘漪起身,“你要接待诰命夫人,我便回去了。”说完,带着永琰回了启祥宫。
若翾换好衣裳,带上朝珠,端坐于紫檀木云龙纹宝座上,方才命人请尹继善福晋西林觉罗氏进门。
很快,西林觉罗氏带着独女进门,向着若翾行了双安礼,“妾身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若翾颔首,微微抬手,“赐座,看茶。”
抱夏领着两个小宫女放下茶盏,西林觉罗氏端起茶杯,撇去茶叶,“这茶茶汤澄明,味道甘醇,真是好茶,多谢贵妃娘娘盛情。”
若翾温和一笑,“福晋是知茶懂茶之人。”复又细细打量着那跟着进门的女孩儿,只见这孩子行动处颇有动人之处,眉目温婉如水,跟着嫡母入座之后,微微垂首,十分安静羞涩的模样。
若翾看着便觉得满意,“不知令嫒今年多大年纪,闺名为何?”
西林觉罗氏站起身,福身道:“回贵妃娘娘话,小女今年十四,闺名章佳晴雪。”
若翾细细看过,便觉十分满意,只是到底是皇家婚事,不能草率,如今见见这姑娘,她觉着不错,来年走了形式,也就定下了。“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体面周全,又是这样的好出身。”
章佳晴雪站起身,福身道:“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受,多谢娘娘。”这声音清若梨花,柔若春水,到底年纪小,说话之时,两靥微微的粉,娇羞可爱。
若翾颔首,“本宫照实说来罢了,坐吧。”三人坐定,说了一会子话,出宫的时辰也就到了。
西林觉罗氏站起身,带着女儿再次行礼,方才缓步退出储秀宫。
等众人出去,焕春才感慨道:“主子为了小主子,真是尽力周全了。”
若翾揉了揉眉心,“永珩这孩子因我之过不能入玉牒,已是我欠了他,若是在万岁爷的诸位儿子之中能多几位和他亲厚之人,我百年之后,也能放心些。”
焕春扶着若翾站起身,回了东梢间,“如今万岁爷的诸位阿哥之中,四阿哥、十一阿哥便和小主子十分要好了,若是不说,十一阿哥和小主子可不就是一对儿亲兄弟吗?”
若翾拿起青金石手串,缓缓捻动,“淑嘉皇贵妃临终之时,将她的三个儿子托付于我,我自然要尽心尽力,才能对得住她。抄经的时辰到了,点燃檀香,拿经书来。”
焕春颔首,点燃檀香,袅袅青烟自荷花形香炉之中冉冉升起,让人心中益发宁静。
若翾看着砚台里的墨汁,“都磨了这好些了?”
婉和抿唇一笑,少女蜜桃般的脸蛋上有温婉可人的神色,“贵主在外头和夫人说话,奴才也没什么好做的,知道贵主这个时辰要抄经,就只得研墨了。”
婉和同若翾住的时间久了,神色之间亦得了她三分气韵,若翾蘸了蘸墨,“我这里抄经,憋闷无趣地紧,难为你倒能静下心来陪着。”
婉和微微红了眼眶,微卷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泪意,“奴才也不懂什么,只是离家时间久了,实在思念阿玛和额涅,贵主抄经,奴才跟着沾沾佛性,也算是给阿玛和额涅积福荫,就算是奴才的孝心了。”
若翾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宫里总有千般富贵,到底不如家里,“既然如此,你也随我一同抄写。”
婉和润润的黑眼珠之中闪过喜色,当即纳了个福,“奴才多谢贵主。”
若翾温和一笑,命人搬来小杌子请婉和坐下,殿外暖阳照在二人身后,仿佛浸在温水之中的舒适,就连心中的愁绪都散去了许多。
延禧宫内。
黄花梨木凤纹衣架旁的荷花式香炉倾吐幽芳,熏染着架子上一件簇新的月白色暗花缎对襟儿棉马褂。
忍冬将纱堆的百合样式宫花插在思璇乌黑如墨的发间,理了理困秋后悬着的宝石蓝绦子,“主子今日真是有精神,显见是大好了。”
思璇乌黑的眸子望向镜中人,原本蜡黄的面庞有了血色,她抿唇一笑,“忍冬,我想去钟粹宫看看紫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