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春拉上床缦,一时沉寂下来,只听得秋风呼啸之声,她坐在榻边守夜,听得里头的人说话。
“···倘若皇后真要害我,我该如何?”
焕春不知如何作答,若是来日皇后成了太后,主子这寻常太妃如何能与太后抗衡?
若翾墨玉琉璃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某处,没了声音。
夜已经深了,永珩等着弟弟出生,也便睡了。傅恒看着小邓子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带上门,“出什么事了?”
小邓子吱唔了几声,见瞒不过去,只得道:“回大学士话,这事说来可恼,接生的六个婆子之中有一个要害令主子,奴才们都抓住了,还叫她咬舌自尽了,什么都没掏出来!”说到这里,忍不住嗐声跺脚。
傅恒眉峰皱起,眸中冷色凝聚,“那婆子旗籍属于哪一旗,你可问过了?”
说到这里,小邓子眼中也是恨意,“是正黄旗辉发那拉氏旗下人,主子知道,也是十分气恼。”
傅恒紧紧握拳,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邓子打了个千儿,离开了春和园。
正是初六,冷月如钩,风吹过空旷的庭院,地上的落叶飘荡到不知名的地方,庭院外水声泠泠,傅恒拉紧披风,却感受不到暖意。
更房传来太监打更的声音,已是四更天了。
乾隆二十五年十月初六丑时,今上皇帝生,母曰魏氏。
木兰围场皇后行幄内。
苾芬两手交握于小腹处,回踱步,望向帐门的目光之中带着急切。已经十月初八了,该是有消息了,是贵妃薨,还是皇嗣出生,总要有个结果。
正坐立不安之间,黄德寿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儿紧紧地握着衣襟,来道:“奴才黄德寿请皇后娘娘安。”
苾芬长舒了一口气,“起磕吧。”
黄德寿直起身子,脸上带着喜气,“圆明园那边传来消息,贵妃娘娘诞下十五阿哥,万岁爷大喜,吩咐明日回避暑山庄,于万树园赐宴,奴才特意来传话,请皇后娘娘早些拾掇着,准备回銮。”
眼中的热切逐渐熄灭,苾芬松开手,颓然地垂在身侧,“得了,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黄德寿这个老人精,自然看出来苾芬神色不大对,行了双安礼,急忙退出了皇后行幄。看着大帐顶上的明黄,他低声呢喃,“这泼天的富贵哟,等闲人谁擎受得起呢?没的折了自己个儿的福气,再害了旁人。”
养了两日,若翾的精神好了许多,抱着十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挚的笑容,永珩撑着木拐杖也来凑趣儿,“十五弟和儿子生的真像,儿子小时候也是这个模样吗?”
若翾纤长的指点点永珩的脑门,“这个傻孩子,该说和你皇阿玛像。你小时候就长这个模样,不过你是皮猴儿,额涅只盼着十五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永珩被说得赧然,伸手搔了搔脖子,憨直一笑,“额涅又笑话儿子了。”
焕春端进来一碗乌鸡党参汤、一碗大骨汤,“小主子许久不曾露出这般神色了,小的时候确实皮。”
永珩严肃了脸色,“我是哥哥,自然要护着弟弟。”
脸上的笑意如花般的枯萎,若翾垂首,日光在她脸上印上斑驳的痕迹,她看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十五,“是啊,你可得好生长大啊,别像你十四哥一样,还没等长成好男儿,就先一步离你额涅而去了。”
她脸上的伤心难抑让永珩觉得愧疚,这半大小伙子低下头,也洒了两滴男儿泪,“儿子不会说话,只能惹额涅伤心······”
若翾擦擦眼泪,“嗨,瞎说什么,快喝汤,把伤养好才是正经。”将十五交给乳母,她俯下身,“给额涅瞧瞧,怎么样了?”
永珩解开了鹿皮套子,“好了许多了,也不大疼,只是不好走路。”
若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永珩沉默下来,“额涅难产之事,儿子自然知晓,其中原因,儿子也明白,儿子只想问一句,”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目光炯然,“额涅意欲如何?”
若翾被子下的手紧握成拳,沉默半晌,她移开目光,忽的不敢和自己这儿子对视,“不论额涅作何打算,永珩,你总要保全自身,额涅······”
“令贵额涅这话错的离谱!”
一道清朗锐利的女声打断了若翾的话语,一身赤色牡丹纹缠花枝棉裳衣的永珏走进来,她长眉入鬓,眼角眉梢俱是果决之色。
命随行宫女将礼放下,永珏冷冷道:“令贵额涅以为自己步步退让,皇后就会放过你吗?”她讥讽一笑,“皇后这一次要的是你的性命!等你死了,永珩弟弟、涵昉妹妹、兕子妹妹、十五弟弟,还不砍瓜切菜似的让她害死了?”
永珏俏立于门口,朱红色的袄裙与雨过天青色帘子交织,酷肖先皇后的面容却无一丝先皇后的宽仁,反而满是讥诮。若翾笑了一声,“你们都退下,我与和敬公主说几句话。”
永珩疑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方才步履蹒跚地跟着焕春出门。
待众人离去,若翾拍拍床,“公主坐下说。”
永珏坐在若翾身边,伸出手理了理她有些蓬乱的长发,“令贵额涅,永珏都是为了您好,您已经傲视后宫,只要把皇后这个没用的废物除掉,您就是无冕之后,后宫之主,难道你不愿意吗?”
若翾低低笑了一声,“让我猜猜公主选择我的缘故吧,”她握住永珏的手,“一,以我的出身,纵然万岁爷答应,太后娘娘也绝不会让我登上后位,而你,恰好不希望你皇阿玛有除了你皇额涅之外的、新的皇后。”
永珏被说中心事,倒也没有露出窘迫之态,轻轻颔首,“是,这是其一。”
两人的手交握,放在杏黄色云锦被上,“其二,如今后妃之中我和庆妃、颖妃交好,只与忻嫔交恶,忻嫔病重且无子,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