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璎急忙摇摇头,发间的珍珠流苏噼里啪啦的响,“这也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陆湘漪冷眼打量了她一会子,越发觉得兰璎古怪,她握住兰璎的手腕,“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兰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眸中是惊愕的碎光,“没···没什么,庆妃姐姐多虑了,许是···许是没歇好吧。”
陆湘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了手。
这二人之间的波诡云谲,若翾岂能看不出?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若翾轻轻咳了一声,将筷子递给陆湘漪,“姐姐尝尝,味道倒是不错。”
兰璎不自在地拿帕子拭了拭唇角,想了想,到底还是想走,“贵妃姐姐好生休养,妹妹再过几日来瞧你,姐姐想什么吃?”
若翾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如花间露珠,“也没什么,抱夏,送送颖妃娘娘。”
兰璎一头走,一头忍不住回头看,却遇上陆湘漪冷静如古井的眼,急忙收回了目光,脚步匆匆地出了正殿。
若翾舀起荷花水丞里的水,倒在砚台里,水珠缓缓划开,她拿起一方品诗堂墨,“姐姐这是怎么了?”
陆湘漪沉下脸色,“兰璎今日真是古怪,从前她从不这样的。”
若翾蘸了蘸新磨好的墨汁,凝心静书,“许是有心事吧,她心思单纯,断不会做什么害人之事的。”
自永璐去后,她日日抄写佛经,为这个早殇的孩儿祈福,竟因此而逐渐静下心来,陆湘漪眉间的褶皱并未消散,一如她心中的疑云。
七巧扶着兰璎走在宫道上,“主子并未做对不住贵妃娘娘的事,何必如此心虚?反倒惹人猜疑。”
兰璎目光发直,低声呢喃,“我没有吗?咱们明知十四阿哥的真正死因,却隐瞒不说,我不杀伯仁,我是杀伯仁者的帮凶!”说到最后,她已然是咬牙切齿,“不!”兰璎回身,“我要去告诉贵妃,把这些脏的、臭的,都翻出来给她瞧。”
七巧拉不住她,直直地跪倒在地,死死地握住她的脚脖子,“主子,好主子,这不是脏的、臭的,是要命的事啊!那下手之人可不是寻常人,难道贵妃便可以对付吗?”
兰璎走不了,只得顿足,将七巧扶起来,“难道贵妃做不到,皇上、万岁爷也做不到吗?”
七巧叹息一声,“主子,你想得太简单了,十四阿哥是衰弱而死,并无伤痕,仅凭你我主仆之言,谁会相信?到时候,太后治主子一个不尊皇后之罪,皇后借势打压,主子还能好活吗?”
“可我快不成了,”兰璎低声嚎哭,“我没孩子,真心疼爱十四,他没了,给人害死了,我还不能帮着他平冤,贵妃姐姐对我也好,我却处心积虑地瞒着她,我还是个人吗?”
七巧捂住兰璎的嘴,“奴才入宫的时候,宫里的教习姑姑说过,在宫里别当人,当畜生都比当人强!要想当人活着,就把自己当傻子、哑子、瞎子!”
她眼中的坚毅让兰璎心肺俱颤,她的话更如一道闷雷在兰璎耳边炸响,兰璎垂首,“好,我再也不说,再也不说了······”
翊坤宫内。
苾芬扫了一眼坐在下手、面色冷汗的愉妃,逗弄着手边的鹦鹉笼子,漫不经心道:“怎么?十四已经死了,不过是还在肚子里的一块血肉,你倒害怕了?”
愉妃握紧了手中的帕子,目光发直,额角冷汗涔涔,“皇后娘娘,那···若是生产之时,贵妃也···也,”她的喉头不自然地滚动,“万岁爷可不会轻纵了接生的人啊。”
白羽鹦鹉来回挪动着脚爪,金链子刮蹭着鸟笼,发出刺剌剌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搅动心湖,不得安宁。
“愉妃错了,”苾芬收回目光,看向愉妃,“魏若翾死了,谁还能生下威胁永琪的阿哥?只剩下一个永珩,没有继位的资格,万岁爷的诸位阿哥之中,谁能和永琪抗衡?”
愉妃沉默下来,“只是庆妃实在周全,若是她在贵妃身边,我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庆妃,倒确实是个麻烦,苾芬拧眉,“今年是万岁爷的五十大寿,蒙古亲王及诸位台吉会在木兰围场设宴,贵妃有孕自然不能随行,本宫以这个由头,让庆妃随行不就是了?左右万岁爷年年不带你去围场,这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愉妃一滞,虽然苾芬所言句句属实,她还是觉得不大舒服,沉默了片刻,凌厉的刀锋凝聚,“是,奴才···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储秀宫内。
涵昉和兕子对坐于榻上玩,清泰送了两件新奇玩意儿来,一个是木头做的北京城一角,里头全乎地很,最难得的是这每一个房屋都能动,只是街上的小贩动不了,若翾手巧,用粘毛猴儿的法子给她们做了几个小人儿,姐妹俩最喜欢。
若翾看着她姊妹两个的笑容,心中的忧郁渐渐消散了些。
才拿起毛笔,外头传来吴书来唱喏的声音,是弘历到了。
自永璐去后,二人便不再见过,已经过了月余,若翾拢了拢长发,心中莫名觉得陌生。
弘历走进正殿,她行礼,一身品月色缎平金银团寿菊花棉衬衣,金菊粲然,却越发衬得她眉目哀婉,因她俯首,弘历只能看见一对细长的眉,笼罩着一股难以消散的风露清愁,乌黑如墨的长发并无一点多余的装饰,纤细的手腕上缠绕着几圈青金石,散松松的,是她素日里用的。
吴书来很有眼色地遣散了宫中服侍的宫女、太监,焕春带着两个公主出去,殿内只余二人,弘历走到若翾跟前,伸出手。
他在等,也在试探。
不过片刻之间,一只纤手握住他的大掌。
弘历用了力,她便跟着站起身,一双眼清凌凌的和他对视,“万岁爷安好。”
她竟能如此平和,弘历疑惑,却还是跟着她进了里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