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拍拍苾芬的手,“还是你考虑得周详,此事,哀家须得好生思忖才是。”
苏青鸾颇为忌惮地看了苾芬一眼,握紧了手中的乌木嵌金筷子。
太后倚在西梢间的长炕上,看着窗外,二月天光映雪,正是好光景,她捻动着檀木佛珠,“讷亲已经回京许久了吧?”
戴恩如欠身,“回太后娘娘话,讷亲大人因金川之战失利,颇受万岁爷冷遇,虽然回京,但地位已然远不如从前了。”
太后思忖良久,“这倒是一颗不错的棋子,拿他试试皇帝的意思,正好。”
戴恩如皱起眉头,“只是眼下钮祜禄氏族得用之人也不过这么几个,若是讷亲大人有失,只怕······”
太后睨了戴恩如一眼,“你忒小看皇帝了,现在的皇帝早不是十几年前的皇帝了,只要他看不顺眼的、又是没用的,皇帝不会留着的,早晚也得让他滚出朝堂。”
戴恩如颔首,“太后娘娘是万岁爷的亲娘,自然最了解万岁爷不过。”
空气之中传来老太后嗤笑的声音,“了解,哀家现在也不大明白这皇帝儿子了,我瞧着他对那魏氏,倒有先帝爷对敦肃皇贵妃那么几分。”
戴恩如跟着太后数十年,提起当年的敦肃皇贵妃,他叹息道:“敦肃皇贵妃韶华而逝,焉知不是恩宠太过,泼天富贵,她命格薄,擎不住,就如今日的令妃一般?”
太后缓缓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掌纹,“给讷亲传个口谕,让他上个折子,请立摄六宫事皇贵妃为皇后,咱们也看看皇帝究竟意欲何为!”
戴恩如弓身,“奴才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这一封请立皇贵妃为皇后的折子很快递到了弘历案头,弘历冷笑着批复了四个字,‘朕立不了’
吴书来瞥见,“讷亲大人这意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万岁爷也是知道的,这···太后娘娘该不痛快了。”
弘历将折子扔到一边,“太后想用讷亲试探朕的意思,朕自然要告诉太后朕意欲如何。传朕旨意,自朕即位以来,讷亲实是朕信重之臣,然其负朕良多,金川之战节节失利,着以其祖遏必隆刀斩之,钦此。”
吴书来悚然一惊,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奴才遵旨,这就去传旨。”
弘历转了转手指上的闻香玉扳指,笑容冷厉。
自乾隆元年至十三年一直深得皇上宠信的讷亲斩首,朝中众臣无不栗栗然。讷亲因何被斩首,众人更是各有各的忖度,一时妄图以请立皇贵妃为皇后博太后欢心的大臣们皆都歇了这份心思,册立皇后之事也就搁置下来。
消息传到后宫,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柏含香抱着手炉,嗑着瓜子道:“这下子可热闹了,叫外头那些命妇怎么看那位?”
苏青鸾只是看了她一眼,虽不说话,脸上的神色却是深以为然。
柏含香接着道:“当初册立皇贵妃的时候,万岁爷那就不情不愿的,强扭的瓜能甜吗?这脸可丢大发了。”
苏青鸾想起那日寿康宫之内苾芬还替皇上说话,就觉得可笑,这个好可没卖对地方,帝王之心不可测,谁能知道弘历心中到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说到寿康宫,太后更是不悦,“皇帝如今倒是连你的脸面都不顾了,连带着哀家,他也不放在心上!”
苾芬本就受了这般委屈,众人私底下如何评论她,她也能猜到几分,可如今又能如何?她只得赔着笑道:“到底是奴才蠢笨,太后娘娘莫要动气。”
太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指着苾芬道:“你也改改你这性子,这么心拙口夯的下去,皇帝还是不喜欢,帝后和睦才是大清之福!”
苾芬只得讷讷颔首,“奴才明白。”
太后扶额,“再过些日子便是亲蚕大典,你好生拿出皇贵妃的威仪来,也让皇帝瞧瞧,哀家选皇后的眼光不错。”
苾芬起身,福身道:“奴才明白。”
转眼便是五月,若翾轻抚枝头的广玉兰花,脸上现出笑意,“今年暖得这样早,广玉兰也开了。”
焕春坐在小板凳上,手执一把蒲扇,她身边的红泥小火炉上煨着一小锅鸡汤,正散发着香气,她舀了一点子尝了尝,“夫人,鸡汤好了。”
若翾的身孕已有五个月,小腹微微凸起,她梳着莲花头,一身素色缎绣栀子花的袍子清新淡雅,“如今为了他,可是馋得紧,每日都要劳你三餐四顿的做。”
焕春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又去整理院子里的柴禾,“奴才···”她才说出口,便瞧见若翾的眼神,笑了笑道:“我昨日去买鸡时,到承德街上看了看,有一间店子正要卖呢。”
若翾来了兴致,“那店子如何?”
焕春道:“我觉得不错,这店后头连着一间小院子,一间正屋,一间杂物室,咱们拾掇出来,用杂物室蒸点心。店子临着街面,不甚大,但摆一个柜台却是足足的。”
若翾想了想,也觉不错,“那原主要多少钱?”
焕春道:“可是不贵呢,才三十两银子,这店家原来是做首饰生意的,现在要将店搬到京城去,急于出手,连着店里原本的摆设,一共三十二两八钱。”
若翾颔首,“如此,你明日再去承德街上一回,把这间店盘下来。”
焕春嗳了一声,接着手上的活计。
京城忠勇公府。
傅恒脱下官服、换下朝靴,漱槿迎上来,“爷今日回来地晚了些。”
傅恒脸色温和、却又莫名地疏离,“朝中有些事务。”
漱槿将新制好的冰碗子取来,“天儿热,爷且吃一碗,再用饭吧。”
傅恒接过,吃了两口,“万岁爷再过几日要往木兰秋狝,我也要同去,家里凡事都有辛苦你了。”说着,他握了握漱槿软绵的手。
漱槿笑道:“妾身明白。”
傅恒笑笑,端着碗兀自进了书房。命小金子守在门口,他打开书房暗格,露出一个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