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了个钉子，夏优优心里愈发着急。
    可是两位老人现在正处在极度伤心之中，根本就管不了别人的想法，不管夏优优怎么说，就是说不通。
    夏优优只得想着，让他们冷静几分钟，再去说说看。
    谁知，二老像是怕医院偷偷做什么小动作一般，立即就吵着要把儿子的尸体带走。
    当夏优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
    不能让许熠辉的尸体被带出医院！
    若是他的尸体被领走了，捐赠之事，就更不可能了！
    医院因为有隋少谦在，也试图阻止过。
    可家属态度坚决，医院也没理由扣押尸体。
    这种事，可大可小，本是好心救人，但万一一个不小心变成医患纠纷的话，那就难看了。
    夏优优只得再次拦住了家属。
    一想到万一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脏源，夏优优着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叔叔阿姨，我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丈夫吧，你们要什么补偿和报答都可以，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很多钱，你们就行行好吧……”
    二老的态度依然坚决，“姑娘，不是我们心狠，要是其他什么小忙，我们可以帮你。但是捐赠心脏这种事，我们真的没办法答应。在我们老家有个习俗，人死若是不能保全全尸，是会下地狱的，你别再找我们了，不行就是不行！”
    家属推开夏优优就要走，夏优优实在是无计可施，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膝盖磕到冰冷坚硬的地板，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意。
    夏优优的眸子里满是绝望与哀求，“叔叔阿姨，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好不好，发发善心吧……”
    到后面，她几乎哽咽得连话都没办法说出来。
    夏优优这一跪，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病人家属也被她的行为吓到，好半晌才道：“姑娘，看得出来你很爱你的丈夫，可我们也很爱我们的儿子，所以，我们还是不能答应，你死心吧。”
    那家人，最终还是没答应夏优优的请求。
    想来也是情有可原，谁愿意自己的孩子生前受苦，死后还要被切去器官，死无全尸呢？
    这家人还算是开明的，要是遇到保守一点的家庭，直接动手打人都有可能。
    看着那对老夫妻带着儿子的尸体快速地离去，夏优优跪在原地，脑子里嗡嗡嗡的，全身，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隋少谦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动容。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凌莫南对夏优优爱得太深，付出得太多，太吃亏了。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
    爱是相互的。
    凌莫南爱夏优优有多深，夏优优就爱他有多深。
    凌莫南能为夏优优付出多少夏优优就能为他付出多少。
    可惜的是，老天无眼，不愿意成全这对有缘人。
    “起来吧，地上凉。”隋少谦走过去，想把夏优优从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来。
    夏优优此时已别无他想，满脑子都是两个大写的“绝望”二字。
    一年的期限，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唯一匹配的心脏，也错过了。
    她真想再狠狠心，直接冲进许家，把尸体夺回来，就算背负一身的罪孽，也要将他的心脏移植给凌莫南。
    可他们都不是心狠之人，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
    那么凌莫南要怎么办？
    真的只能一天天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一点点的消散吗？
    隋少谦看不过去，强行将夏优优从地上拉起来，“你也不要太心急了，万一，万一明天就又遇到合适的心脏了呢？你这样要是被莫南看到，不知道又该多自责了。”
    夏优优慢慢回过神来，伸手抹了一把脸，“隋医生，除了这个许熠辉以外，就真的没有别的合适的心脏了吗？”
    隋少谦叹息着摇了摇头，“医院里，每天生生死死的事都很多，倒是有很多愿意捐赠器官的病人，可是我都一一查过了，都没办法和莫南匹配。或者，再等等吧，机会有时候总是来得很突然的，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夏优优点点头，调理好自己的情绪，“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请你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知道的。”
    夏优优麻木地离开医院，站在冰天雪地的街道上发了好久的呆。
    直到她确定自己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回到家里，凌莫南正在陪Mars玩遥控飞机。
    “等，等等我……”这是Mars稚嫩且吐字不清的声音。
    凌莫南笑着以逗小孩子的口吻道：“Mars，你是男子汉，不要轻言放弃，快来追我，追上我，飞机就给你玩！”
    站在门口的夏优优听到两人欢快的笑声，心脏，就像是被割成了几瓣，痛不欲生。
    她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的保留。
    她多么希望，凌莫南会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可如今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却变得如此的渺茫。
    “我回来了。”夏优优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扬起一个笑脸。
    一大一小停止了追逐玩耍，凌莫南走到夏优优面前，接过她脱下来的外套和围巾。
    “怎么样，累不累？”
    夏优优淡淡地笑笑，“不累，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妈想我了，让我过去看看她而已。”
    她不敢告诉凌莫南今天所发生的这件事。
    不敢让他知道，找到了合适的心脏，却还是失去了的真相。
    她不确定凌莫南能不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在希望之后再绝望，这无疑是人生当中最为痛苦的事。
    夏优优宁愿凌莫南什么都不知道。
    不会心存希望，也不会瞬间绝望。
    那些所有不好的负面情绪，就由她一个人来背负吧。
    “莫南……”
    夏优优突然主动急切地投入凌莫南的怀抱，感受着他胸口跳跃着的心脏，心里，狠狠一酸。
    “莫南，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凌莫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我怎舍得离你而去，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能陪着你，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如果可以，我宁愿舍弃一切，也要一辈子都能拥抱你。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不过才十二月不到，就开始下起鹅毛大雪来。
    A市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般大的雪了。
    整个城市被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还未来得及扫去的雪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凌莫南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到现在，已经一点都不能运动了，就算是走路的时候走得稍微快一些，也会呼吸不畅，需要立即吃药。
    心脏和刘莹莹，仍旧没有半点消息。
    原本约好的一起去滑雪，因为夏优优担心凌莫南的身体，最终还是搁置了。
    他们在院子里堆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雪人，然后让陈妈帮他们拍照。
    照片里，凌莫南的身影是那么的单薄。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瘦了这么多。
    就算夏优优每天吩咐人按照营养菜谱给凌莫南配菜，炖汤，却还是阻止不了他一天天的瘦下去。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才好……
    “莫南，你带孩子先进去吧，外面太冷了，我把院子打扫一下就进来。”夏优优自己都冷得瑟瑟发抖，就别说凌莫南了，拍完了照，赶紧催促着凌莫南进屋。
    凌莫南似乎也是着实被冷到了，脸色有些苍白，对着夏优优点了点头后，就带着Mars转身进了屋。
    夏优优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可爱的雪人，拿起扫把，把道路上的雪扫开，以免Mars不小心跑过来摔跤。
    刚拿起扫把扫了没两下，就听到陈妈惊恐的大喊：“少爷！”
    夏优优心里一慌，扔了扫把就往屋里跑，才发现凌莫南已经倒在了地上。
    “莫南，莫南，你怎么样？”夏优优跑过去蹲在凌莫南面前颤抖地喊着。
    而凌莫南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无法再给她任何的反应。
    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快给隋少谦打电话！”夏优优一边扶起凌莫南，一边对陈妈大喊道。
    陈妈赶紧跑过去打电话，隋少谦带着救护车很快赶来。
    看着凌莫南被推入急救室，夏优优无助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脸上痒痒的。
    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半年的时间，凌莫南一直在家休养，没有再突然晕倒过。
    夏优优有时候甚至侥幸的想，说不定，凌莫南养着养着，自己就会慢慢好起来。
    但那也不过是侥幸的想法而已。
    该来的，还是来了……
    而现在，心脏和刘莹莹，她一样都没有找到。
    她真的太没用了。
    夏优优低着头捂着自己的脸，任由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
    如果可以选择和交换的话，她宁愿现在病入膏肓的人，是她。
    凌莫南，那么天之骄子一般的人，如今却被病魔折磨得瘦得皮包骨不说，还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痛，已经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急救室的门一直紧紧地关闭着。
    夏优优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
    她真的好害怕，害怕那扇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迎接她的，会是天人永隔。
    害怕再也见不到凌莫南，害怕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害怕陪着她的，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骨，一座冰冷的墓碑。
    老天！你为什么会如此的狠心！
    脑子里嗡嗡嗡的，思绪也不太清晰了。
    夏优优整个身子的肌肉全都紧绷起来，紧张害怕得心跳早已失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夏优优站起身，正想问问凌莫南的情况，突然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夏小姐——”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夏优优听到了陈妈和隋少谦慌乱的声音。
    滴，滴，滴，滴。
    耳边似乎总有噪音在干扰着她的大脑。
    夏优优皱了皱眉头，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褥，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刚刚，她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
    梦里，她看到前方是一座很长很长，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桥。
    凌莫南从她的身边走过，神色麻木。
    夏优优拼命地想叫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她眼睁睁地看着凌莫南走上那座桥，一直走一直走，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清。
    她想叫他，想追上去，可是她发不出声音，也没办法动弹。
    她只能看着凌莫南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许，他已经通过了那座桥，喝过孟婆递给他的孟婆汤，然后瞬间就忘记了前尘往事，忘记了她。
    也许，他去了别的地方。
    也许，一切都只是她的心病，她的幻觉。
    她不知道。
    脑袋，沉重得像是一颗铅球。
    身子，也软得动弹一下都费力。
    夏优优逐渐想起她晕倒之前的事，想到凌莫南还在手术室里，赶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刚好隋少谦带着护士推门进来，见夏优优想拔掉针头下床，赶紧开口制止。
    “不要乱动，你的身子还很虚，回去躺着！”
    夏优优哪里躺得住，急切地问道：“隋医生，莫南他怎么样了？他脱离危险了没有？”
    隋少谦抿着唇沉默着。
    “隋医生，你说话啊！他到底怎么了，啊？你告诉我好不好！”
    夏优优一激动，又想挣扎着下床。
    隋少谦忙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夏优优着急地想，她只想知道凌莫南到底怎么样了！
    但是看着隋少谦凝重的表情，夏优优不得不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好消息和坏消息。
    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她到底要怎么选，能不能承受得起那个坏消息……
    夏优优的内心，痛苦得几乎要爆炸了一般。
    等等，既然隋少谦说有好消息和坏消息，那是不是证明凌莫南还是有救的？
    肯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我，我要先听好消息。”夏优优颤抖着嘴唇哑声道。
    隋少谦看着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发觉的不忍，“好消息就是，恭喜你，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