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微笑，“是啊，突然有一天，身边的朋友就变成了诗人，会画画，会吟诗，真是与有荣焉啊。燕哥哥，你或许都不知道吧。阿棠现在微博的粉丝增涨的很快呢。都过快千万了，待新剧播出了，肯定会受万千瞩目。”
    燕郊脸色有些难看。他在国外这几个月被父亲斩断了所有的联系，都不知道国内是什么情况。回国后连时差都来不及倒就来见“凤棠”，却发现眼前这个人陌生的令他害怕。
    苏是已经吃完了饭，擦了擦嘴道：“你们俩慢用，我吃好了。单我就不买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燕郊起身，“阿棠，我送你。”
    苏是对他微微一笑，“不用了，陪你女朋友吧。”
    下楼的时候看到对面的包间，里面坐着两个人正是凤棠和喻征。苏是微微意外，也没有向他们打招呼离开了。到门口隋唐的车已经等着了，见她穿得这么少，将车里的暖气打开。
    苏是坐到副驾驶座上，他倾身过来吻了吻她脸颊，觉得有点冷用手给她渥渥，“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不用讲什么风度，讲温度就行了。”
    苏是笑起来，“是什么让我们女生不穿秋裤？是男票啊！没男票的时候，穿着毛裤过；有男票的时候，一条丝袜过冬。”
    隋唐揉揉她的头发，“我特批了，允许你穿毛裤过冬。”
    苏是笑嘻嘻地道：“你给我织，我就穿。”
    “这有点难度啊。”
    苏是狡黠地眨眨眼，“织不织啊？不织我就穿丝袜过冬喽~”
    隋唐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宠溺地道：“好！给你织！”
    后来几天再录歌时，燕郊倒没有说什么要和乔木分手，与她在一起的话。苏是乐得清静，录完歌后《青衣》也正式开机了，她进了剧组。
    电影大背景是上山下乡的时候，取景在偏僻的乡村里。
    下飞机之后又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车才到。打开车门，入眼的是土坯房子、茅草屋顶、泥泞小路，绵延起伏的山脉，称为穷乡僻壤一点都不为过。
    这里有些人家连电都还没有通，手机到这里只能当作板砖，打个电话需要到三十里以外的镇上。
    苏是来之前听说过地方偏僻，没想到偏僻成这样。打电话报平安的计划落空了，只好提着行李跟着剧组人员去住处。
    苏是这次出来带了然然和一个男助理，还有隋唐硬塞来了两个人保镖。
    剧组住的地方还算不错，是个大的四合院，别的不说，至少通水通电了。苏是住在独立的一间，约模二十平，摆着老式的床和衣柜，房顶上挂着一个灯泡，灯光昏昏黄黄的。
    墙壁粉成白色，不过因为空气潮湿，生出许多斑痕，整个屋子都给人老旧阴湿的感觉，床正对面挂着一张马蹄莲铅笔画。
    马蹄莲是清新温婉的花，通常画画的人多使用柔和的线条。但这张线条凌乱，纵横勾勒，错乱繁杂，让她情不自禁地生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凤哥，你收拾好了吗？”
    然然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的凝视。然然替她铺着床说道：“凤哥是不是累了？不然先去我那里休息一下。我给你收拾收拾。”
    苏是意外，“你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这么快？”
    “快？都半个小时了。”
    苏是看看时间，她竟然看着那幅画看了半个小时！
    然然说道：“这房间实在太旧了些，待会儿我去找点东西过来装饰装饰，要住到过年呢。”
    村子里贫脊，没有商店。然然实在找不到什么装饰的东西，就在田野里采了几把菊花，插在土陶瓶子里，倒也别致。
    《青衣》的导演三十来岁，叫诸荀，去年在国外拿了奖，算是新锐导演。与齐森那种龟毛又脱线的性格不同，他的长相略显阴郁，过长的流海半遮住眼睛，有种不太好相处的感觉。做事却是很麻利，剧组刚安定下来就开始采风选景点，布置道具等。
    男主程书苑的扮演者叫程靖南，是去年的最佳男配角。标准的小鲜肉一枚，却不浮燥，待人谦和有礼，苏是对他印象还不错。
    苏是做事情向来是很专注的，既然已经进组了，就将全部的心思投入到拍摄之中。开拍前她与程靖南对了几场戏，他虽然年轻，但是演戏还是有模有样的。
    其实“凤棠”这个身体年龄才二十五岁，在娱乐圈里算是很年轻的，标标准准的小花一枚。苏是年龄二十八，混圈十年，又是实力派演员，通常以前辈自居。
    第二天现场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正式开拍。
    第一场戏选景在早年村里一个乡绅家的大院子里，典型的大户人家的院子，有假山水榭，水榭之后是个偌大的戏台。歌声通过水面传过来，咿咿呀呀、飘飘缈缈，别有股出尘的味道。
    不过文化改革后，乡绅被逼死，其家人也死的死散的散，这座院子也就砸了。苏慕卿也是这一种改革的受害者，那时候她刚开腔登台。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她整个童年与青春都在为这个舞台努力，京戏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然后，就在她刚登上这个舞台，还没有来得及一展所学，舞台轰然倒塌。
    京戏也被划归为旧社会的产物，受到了破坏。曾经热情追棒他们的人，用看槽粕的目光看着他们。将他们推来推去，她的师父被逼自杀，师姐师兄被摔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偌大的梨园一夕溃散。
    苏慕卿后来辗转流浪，来到这个小村落里，看到了乡绅家的戏台，忍不住唱起了《游园》。
    “……不入园中，怎知春色如许……”
    优美的水磨腔透过水榭地飞出去，揉了一段清怨，婉转多情。
    程书苑经过园子外的时候，被这腔调吸引，走了进来。
    被洗劫过后的府第支离破碎。残垣断壁横戈在萧瑟的草木丛中，透着森森的阴气。湖水亦是深绿色的，过于浓稠的颜色使得它看起来像一滩死水。
    隔着水榭亭台是一个白色的影子，被竹子的颜色染得碧森森的。身影极其的单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孤魂野鬼。
    可那孤魂是如此的凄美幽怨，及腰的长发随着她曼妙的身姿而拂动。她没有穿戏服，身上仅有一件乡下的粗麻白衣。麻衣仿佛也不是她的，套在她身上宽宽松松的，更显得她身姿单薄的可怜。
    她唱得那么认真，那么动情，一叹一咏之间，柔情万种；一转一合之间，千娇百媚。
    程书苑情不自禁地绕过湖，来到戏台下。她明眸飞转之时，目光向她抛来，好似有风月十里，如怨如慕。
    万星沉入目，一眼已相惜。
    那便是苏慕卿与程书苑的初逢。
    拍完这一出之后诸荀松了口气。他原以为这一镜要花费很多时间的，毕竟京剧虽然是国粹，但能欣赏得动也没有几个人。他只要求苏是走姿、手势、眼神、嘴型做到形似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苏是竟然连这一段唱词都唱完了，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他并不知道，苏是为了唱这一段，跟程老爷子足足学了半个月。
    苏是不太懂京剧，但也知道《牡丹亭》是京剧里最最精典的戏曲之一。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她一向是怀着颗敬佩的心思，不认真去演就是亵渎。
    不拍戏的时候苏是喜欢看那副画，一看就会看很长时间而不自知。
    那画似乎有某种魔力，吸引着她的目光。当她的目光从画里移开的时候，心里会产生一种厌烦的情绪。可当她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
    苏是觉得最近心情有点压抑，可能因为她入戏有点深。《青衣》这部电影的整体风格是压抑阴郁的，但也正是这样的剧能揭露当时的社会形态。
    诸荀的表现手法很老道，通过微末的镜头，三言两语揭露人物的内心和背影。
    拍戏空闲的时候苏是会到乡里走一走，村子里住的多是老人和留守的小孩儿。年青人都去大城市里打工了，很多人走了就不再回来了。见过大城市的繁华，哪里还会回到这个小村落呢？
    很多老人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山里，他们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对着剧组开来的车，能一看一整天。
    苏是和他们聊天，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很浓重的当地口音，苏是听得很费劲儿，反复的询问，也只能听懂七七八八。
    老人和他聊了他的一生以及他的一家人，苏是听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隔日，她叫来了诸荀，两人一起聆听着这个故事。
    从他们的言语中，苏是对那个时代的背景了解的更清楚些，对苏慕卿这个人物也更深刻的了解。苏慕卿对现实的无奈、对京戏的痴渴与爱恨不堪，都深深的狠狠地触动了苏是的心。
    这天下雨，拍不了戏，诸荀放了他们一天的假。苏是懒得起来就躺在床上看着那副画。直到然然叫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看了她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