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许韵到底还是没能来得及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她还在犹豫的空当,公司便有同事打来一通紧急电话把她叫回了公司。
初秋的午后,原本艳阳高照的天一秒变脸,黑压压的云层由远及近压在新闻大楼上空,犹如空气中丝丝落下的雨雾,无端令人觉得压抑。
许韵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公司门口围满了窃窃私语的群众。有人在满面焦灼的打110报警,也有对家的记者瞄准时机蜂拥而至。
许韵一抬头,就看到33层高的办公大楼顶层,一道纤细的黑影正在楼边徘徊。
那道黑影旁边,还有一道更高大的身影,两人僵持着,似乎在相互劝说。
许韵脑子嗡嗡乱成一片,偏偏还有不长眼的记者拎着相机直接对准她,言辞凌厉的问她,“许小姐,听说你们公司内部有员工被胁迫与许董事长共同犯罪,这件事你事先知道吗?”
“压垮这位员工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否就是您发给她的辞退通知呢?”
“还是说您施加了别的压力才导致她情绪如此崩溃?”
“许小姐——”
“许小姐您——”
“你们还有完没完?上面正有个活生生的人要跳楼你们看不见是吗?”
“这么喜欢吃人血馒头做什么记者?去做刽子手啊!”
许韵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记者就被身后忽然出现的胡清一把推开。
她皱眉看了胡清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报警了吗?”
“报了。110120都在赶来的路上。”
“我们先进公司,边走边说。”胡清此时也顾不上两人的私人恩怨,一边往公司里面走,一边跟许韵解释眼下的情境。
原来自从许建国跳楼后,这位叫崔雪倩的公司法务助理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找过胡清。
第一次是公司。
和公司高层的其他董事开完会后,胡清刚准备去医院,崔雪倩便敲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胡清看她脸色灰败的样子,便问她。“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崔雪倩踌躇片刻,眼泪像自来水一样哗哗往下掉。
一边掉,她一边说,“其实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或者警方。”
提到警方,胡清直觉不妙。
后来一追问才从崔雪倩的叙述中得知,原来八年前,她还是许建国身边的文秘时,曾帮他做过一件事。
许韵心头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问胡清,“什么事儿?”
胡清抬头望了眼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声音低了几度。
“她说,她帮老许……许建国,转手处理过几个古董。”
许韵下意识攥了攥自己掌心,“什么古董,你一次性说完。”
胡清说,“你记得不记得,八年前,尼泊尔曾发生过一起跨国惨案。”
“崔雪倩说,那起惨案丢掉的三件古董,她见过。”
“在一次帮许建国去国外出差办事的时候,她不小心打开过托运的行李箱里。而那个装有古董的箱子,后来被许建国转手卖给了好几个国外商人。”
“崔雪倩说自己心里很害怕,怕许建国死了自己会背锅,因为她听有同事说警方还在追查这件案子。”
“所以呢?”
“所以为了息事宁人,我给了她一笔赔偿金,让她离职。”
“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不开……”
许韵拧了拧眉,想说点什么,就听胡清放轻了语气说,“老许已经死了。”
“我没有留住他的人,可我不想让他死后再背骂名,也不想他走的不安心。”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说完,电梯里沉默下来,只有电梯运行的摩擦声响在熹微的空气里。
一夜之间,胡清不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
她没有精心装扮,脸色疲倦而苍白,侧头的时候,眼底仿佛有无尽的心碎转瞬即逝。
许韵抿了抿唇,收回落在电梯墙壁上的眼睛。
叮咛一声,电梯门被打开。
刚一打开,许韵就听到对面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别过来!你别逼我!”
“我只想见许韵,你让许韵来跟我说话,要不就让警察来!”
“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崔雪倩年近四十,可身形瘦小,站在顶楼边缘随时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她对面的男同事额头冷汗直冒,却只能哑着嗓子一遍一遍耐心的劝导她,好拖到警察赶来。
“雪倩,你听我说,你想想家里的孩子,还有你老公。”
“你老公现在还在外地出差,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冲动这么不爱惜自己,他该多难过。”
“咱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你何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解决,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男同事努力伸出手,想哄劝崔雪倩过来。
可崔雪倩站在顶楼边缘挥舞双臂,丝毫没有要听他劝告的意思。
胡清说,“都怪我,要不是我——”
“现在别说这些废话。”
许韵一边快步往过走,一边告诉胡清,“你在这儿守着,一会儿警察上来肯定要找人相互配合,到时候你再出来。”
“我先去稳住她。”
“好,那你注意安全。”胡清说着,想拍一拍她的肩膀。
可许韵已经先她一步转身离开。
看到许韵,崔雪倩激动的情绪稳定下来,甚至还露出一抹奇怪的笑。
但那笑容一闪而过,许韵并没有细想。
“许韵姐。”男同事仿佛看到救星,连忙转身看向她。
许韵拍了拍他的肩膀,顺着男同事站的位置往前迈了两步,说,“你先下去吧,我来跟她聊。”
“那许韵姐你也注意安全。”
男同事如蒙大设,冷汗淋漓的退到一边。
许韵还想往前,崔雪倩眼尖的发现,厉声呵斥道,“你就站那儿别动!”
“好,我站住。”
“你也别乱动。”
“你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现在我来了,你尽管说。”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你也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你这样做,只能亲者痛仇者快,不是么?”
许韵攥着掌心冷静的劝说对面的女人,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脸上的情绪看。
但凡崔雪倩有一丝丝的动容,她都会抓住机会将她从高楼边缘拽回来。
可崔雪倩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心软。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方法并不适用于她。
许韵的劝说不见效,可她却莫名的忽然冷静下来,说,“我想跟你谈谈。”
“好,谈。你想谈什么?”
“谈你爸爸许建国的事情。”
“他的什么事情。”许韵装傻。
她想,能多拖一时就多拖一时。
等警察和消防队的人来了,如果崔雪倩还劝说不下来,再强行想办法救援。
崔雪倩对她一问三不知的状况有点不信,可想到这两天公司里传言胡清与她闹掰了,因此还是半信半疑把之前对胡清说的话,原模原样对许韵说了一遍。
末了,她说,“你们想用几万块钱就买我替人顶罪背锅,也想的太美了。”
许韵说,“可你连凶手是不是许建国都不知道,凭什么恶说我们想找人顶罪背锅?”
“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没有依据。”
“你更没必要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搭上性命。”
楼下刺耳的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许韵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崔雪倩受到刺激一跃而下。
可崔雪倩没有。
她不仅没有受到刺激做出过激举动,反而奇异的笑了下。
“我当然不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猜测搭上性命。”
“还有我的前途。”她说。
几乎一瞬间,许韵从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猾里,明白了她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