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带着对彭长宜鄙视的心态去接近他的,她以为彭长宜会像别的男人一样,对她垂涎三尺,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会被她征服。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她遭到了彭长宜有礼有节的拒绝。
那天晚上,在走出彭长宜的房间时,她的确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耻,很久很久以来,她早就不知道羞耻是什么东西了,当她为了生计,第一次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她失去了女人可贵的第一次,但是却得到了急需得到的利益,那个时候,她就不知道羞耻是什么东西了。再后来,她索性到了北京一家夜总会谋生,当葛兆国把她带回三源的时候,又把她献给了邬友福,当她屈辱地饱受邬友福那变态般折磨的时候,她同样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了,羞耻,早就理她远去了,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字。这么多年来,她用美丽,为葛兆国办成了许多事,当然,她也不是一味地付出,她也悄悄地为自己积累了可观的财富。
她知道,她和葛兆国之间没有爱情,也不可能有爱情,他们是各取所需,当她明白她只不过是葛氏兄弟赚钱的工具时,她的心理平衡了,因为,她同样可以把他们当做自己赚钱的工具,互相利用好了。于是,在帮助二黑精心经营建国集团的时候,她心甘情愿地被葛兆国当做工具,送到一个又一个的官员面前,无往而不胜。
只是,她在彭长宜面前折戟了,彭长宜根本就不认真地看她,而且从他眉宇间透出凛然之气,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畏惧,尤其是刚才握手时的冷谈,更加惹恼了夜玫,不过夜玫拿彭长宜没有办法,这个男人,从她进屋到现在,一如既往,不冷不热,这让夜玫很有挫败感,甚至有些恼怒,这个男人,真是不知好歹,不就是一个县长吗?比你官大的人我见得多了,还不照样被我夜玫拿下,我还真不信你了,你难道真的就是柳下惠?真的就是百毒不侵?
想到这里,刚才被怠慢的不快很快就过去了,她的眉毛一扬,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我都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我说什么话?”
夜玫想了想,也是,就说道:“似乎是这个理儿哈?”她眼睛盯着彭长宜,就发现彭长宜的嘴角笑了一下,继续看着手里的东西。
夜玫感到很无趣,说道:“据我所知,县长是一个有知识有学问的人,这么冷淡一位女士你就不怕吗?”
“哦?我怕什么?”彭长宜的双眉就拧在一起,深邃的目光就透出了一股戾气。
这是一个冷酷的男人,从他的目光中就能看出这一点,夜玫只和他的目光对视了一秒钟,她就感到了这两道目光冰凉透骨,她冲彭长宜妩媚地一笑:“怕被女人以另外一种方式记住呀?”
彭长宜说道:“呵呵,夜总真幽默,不论是什么原因,被女人记住都不是坏事,请问,夜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夜玫感到很无趣,就站起来,说道:“我没有事,就是过来看看,那好吧,你忙,等我有时间再来拜访你,我对你充满了疑问。”
夜玫站了起来,又摇曳着身子走到彭长宜桌前,跟彭长宜握手,彭长宜迟疑了一下,心想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有必要还握手吗?但看她一直伸着的手,就又轻轻地握了一下,照样刚一接触就往外一推,就松开了。
夜玫笑了,说道:“改天我约县长,我们坐坐。你继续忙,再见。”
彭长宜只是出于礼貌地欠欠身子,没有完全站起来,更没有送她。
夜玫走到门口后,回过头,冲他妩媚地一笑,拉开门后就出去了。
在关上彭长宜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她居然眼睛湿润了,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暗暗地骂了一声。
夜玫快步走出了政府大楼,发动着车,噌地就开了出去。她开着车,加大了油门,左躲右闪,辗转腾挪,疯狂地超过了一辆又一辆,然后直奔城西北方向的云中公路疾驰而去,她一路不停地摁着喇叭,车子高速地疾驰在上坡的公路上,不得不说,她的驾驶技术炉火纯青,简直做到了车人合一,四轮驱动的越野车,此刻,就像是一只发威的老虎,一路喘息着怒吼着,奔向了云中公路的最高处,再也上不去了,路到了这里就断头了,她才熄了火,对着空旷的山野,她拼命地大声喊叫着:“啊——,啊——”
喊了几声,直到声嘶力竭……
夜玫是那种极其富于城府和心计的女人,只要她想拿下的男人,没有不得手的时候。
当年,葛兆国在京城一家夜总会见到她的时候,葛兆国的双腿就不由得打哆嗦,一直都是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葛兆国,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自卑,知道了什么叫自惭形秽,如果不是腰包里硬邦邦的钞票,让他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腰杆,估计他的双腿早就软了,早就匍匐在地上了,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了。
夜玫知道自己长得美,美得葛兆国都不敢多看她一眼,那些电视上电影里的所有明星,都不及夜玫的三分之一,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的美。当初,葛兆国就坚定地认为,夜玫的美,有一股子逼人的力量,这股力量,不费一枪一弹就能逼退百万雄师!他坚信,任何一个男人在她的面前,都会乖乖地缴械投降,他从自身的亲身感受中,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他今天在夜玫身上花的钱,夜玫会加倍地给他挣回来,夜玫,就是他投资的一支股票,
就这样,葛兆国高密度地进出夜玫所在的那个夜总会,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精心策划和疯狂的砸钱,葛兆国终于感动了夜玫,从此以后,夜玫便告别了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跟葛兆国来到了三源。
夜玫之所以跟他到三源,源于葛兆国的一句话,葛兆国说:“你的美丽就是你的本钱,可是你把它贱卖了,你不该在这里吃青春饭,更不该在这里浪费本钱,现在,我给你一个舞台,你可以去实现你的人生价值,更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长处,为自己谋得一份成功,而不应该在这里等着男人们来挑挑拣拣,每天数着男人们施舍的一点点小钱。”
葛兆国的话,让夜玫不安了三天,思考了三天,尽管这个男人其貌不扬,但是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尤其是他的那句“你把自己贱卖了”的话,让夜玫猛然惊醒。一个时期以来,她一直认为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多,所以,也就乐于在男人中周旋,但是,葛兆国一句“贱卖”,让她不得不对自己的人生重新进行规划了,就这样,在三源,她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来到三源后,葛兆国给她注册了一个大型运输公司和一个煤炭销售公司,给她买了房子和车,当时,二黑已经经营着一个矿业公司,拥有一家铁矿和一家煤矿。就这样,夜玫摇身一变,就成为一个利税千万元以上的老总,加上她天生具备的“杀人”的武器,夜玫几乎点哪把火,哪把火就兴旺,势头很快就盖过了二黑。后来,葛兆国整合力量,又把夜玫和二黑的公司合并,成立了建国矿业集团,建国集团就成了名符其实的老大了,加上二黑是出了名的“黑”,横行矿区,几乎垄断了三源三分之二的矿产品销售、运输业务。
自从,葛二黑和夜玫就成了葛兆国手里一柔一硬、一黑一白两张王牌,一个是打打杀杀,一个是温情脉脉;一个黑道,一个白道,他们几乎所向披靡,迅速征服了黑白两道的人,没有攻不下的山头,一切法律和道德,在他们面前都黯然失色。
很长的一段时间,夜玫都很感激葛兆国给了她这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让她赢得了人们的羡慕和佩服,使她成为全省的三八红旗手、三源县女企业家协会会长等等。
葛氏兄弟是出了名的大男子主义者,他们的老婆都是普通的家庭妇女,是因为男人的缘故,才让她们变得不再普通,所以,这种完全依赖式的关系,也就决定了她们对男人们的胡作非为敢怒不敢言。
但是有一次,葛兆国的脸却被老婆抓破了,那是他跟夜玫周游苏杭二州回来后,被老婆找上门来抓的,那次,老婆让他赶走夜玫。也就是那次,她听到了葛兆国跟老婆说的话后,她的心彻底凉了。葛兆国跟老婆说道:夜玫就是他们葛家赚钱的机器,傻子才将赚钱的机器赶跑呢?听到这话,夜玫才恍然明白了她在葛兆国心里的位置,原来,根本就不是给她提供什么舞台,而是她充当了赚钱的机器?既然自己能给别人赚钱,也就能给自己赚钱,从那以后,夜玫不再一心一意地给葛家卖命,她长了自己的心眼,当她慢慢掌管了集团的财政大权后,也在悄悄地给自己准备后路。
说真的,当她在梁岗看到彭长宜的“真人”时,她的心动了一下,这是个既有阳光英武之气,有沉着稳健的男人,而且,在她的眼里还是个很性感的男人,这是葛兆国和邬友福他们身上没有的东西,另外一个深深吸引她的地方是,这个男人对自己不感兴趣。
许久以来,她都在用这个标杆来衡量一个男人是否贪财好美色,因为,凡是对她感兴趣的男人,都不会是好东西,这些男人,尽管被她玩得滴溜溜转,但是她看不起他们,因为她太知道自己接近他们的真实目的了,所以,这些男人,尽管道貌岸然,但都是伪君子,脱了衣服就畜生都不如。
长期以来,夜玫在这些男人中游刃有余,加之背后有葛兆国邬友福,她几乎所向披靡,还没有遭到冷遇的时候,她从男人那里,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却在彭长宜的眼里看到了,他蔑视自己。这让她感到羞愧难当。
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了,无论是在思想和行为方面,她已经没有这种情绪体验了,忘了是谁说过:女人,终归是有羞耻之心的。现在,她的这种羞耻之心被来自一个男人的蔑视而唤醒了,当明白自己在他的眼里是被唾弃之人的时候,她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流出了屈辱的泪水……
在云中公路招标会的头几天,玉琼来了,她给彭长宜带来了他高中时的同学,如今早已是中铁工程局七处顺翔工程公司的总经理吴冠奇。
那天,秘书小庞推门进来,说道:“县长,有人找您。”
彭长宜刚要问是谁,就见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打头的那个人大摇大摆地向他走来,此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戴着大墨镜,端着架子,隔着办公桌,站在他的面前。
彭长宜放下笔,看着来人。
就听见来人低沉着嗓子说道:“彭长宜,你还认识我吗?”
彭长宜站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尽管他戴着大墨镜,但是彭长宜侧了一下身子,看了他一眼,就走到这个人的面前,使劲地给了他一拳,脱口叫道:“吴冠奇?”
就见来人不慌不忙地摘下眼镜,冲他谦恭地一躬身,说道:“在下正是。”
彭长宜走了过去,哈哈大笑着,紧接着又给了他一拳,说道:“别装蒜了,你就是再戴一个大点的墨镜,我也认得出来你,你从哪儿冒出来?”
来人再也绷不住了,他直起身,哈哈大笑,赶紧和彭长宜热情地握手,他的笑声很洪亮,估计整个楼层的人都听见了。
吴冠奇,是彭长宜的老家禹水县老县长的儿子,当年,彭长宜考上亢州师范学院,吴冠奇考上了华北某个工程学院,毕业后,听说被分到了中铁工程局,彭长宜春节回老家的时候,听同学说吴冠奇早已是中铁工程局下属一个工程公司的总经理了,不过彭长宜后来没有见过这位同学。
吴冠奇打量了一下彭长宜,说道:“长宜,你还是那样,尽管当了官,但是身材没有变,你看我,胖得都变形了!”
“哈哈,你是老总,这才是真正的腰缠万贯,我要是弄个百八十万贯的银子缠在腰间,也会变形的。”彭长宜拍着他的肚子说道。
“哈哈,腰缠万贯不错,但大部分都是贷款。”吴冠奇大笑着说道。
“得了,有钱人见面哭穷,就跟暴发户见面炫耀自己的财富没有区别,哼。”彭长宜的嘴使劲地撇了一下,流露出足够的鄙夷。
吴冠奇见他这个表情后哈哈大笑,说道:“长宜啊,你还是这样,这么多年还保持着一贯的优良动作啊?哈哈。”
“哈哈!”彭长宜也笑了。
吴冠奇好奇地说道:“长宜,你是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了?”
彭长宜笑而不答,而是看着他身后的那个人,说道:“这位是?”
“哦,看我,净顾着和你亲热了,把朋友都凉一边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公司的工程师,史绩先生。”吴冠奇说着,几乎是搂抱着把一位脸色白皙、身材消瘦、个子不高的人推给彭长宜,显然,吴冠奇和这个工程师的关系非常亲密。
史绩先生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戴着又宽又大的眼镜,,头发梳理的很整齐,白色的衬衣配了一条鲜艳的领带,下身是西裤皮鞋,他的穿着无可指责,但是这样的穿着和他的气质有些不太和谐,而且衣服略显宽松了一些。他双手抱住彭长宜伸过来的手,带着一点拘谨和紧张,流露出一种对政府官员那种根深蒂固的敬畏,在这一点上,他完全无法跟吴冠奇相比。
吴冠奇出身在县官家庭,自己也早已经是身经百战,所以,无论在什么场合,面对什么人,他都能做到谈吐自如,张弛有度,这一点,是他那个工程师恐怕一辈子都赶不上的。彭长宜热情地说道:“欢迎,欢迎您来我们三源,请坐。”他边说边将史绩让到旁边的沙发上。
吴冠奇这时又说道:“长宜,先别忙,你看,我今天还给你带来了一位朋友。”
彭长宜转过身,顺着吴冠奇的目光,他就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个人,是一个高挽着头发、雍容华贵的美丽女人,正在笑容可掬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赶忙走过去,伸出手,笑了着说道:“玉琼经理?呵呵,你们今天给了我太多的惊喜呀!”彭长宜说着就跟玉琼握手。
自从上次和玉琼见面后,彭长宜去了一次锦安,他办完事后,中午在玉琼的生态美食城请客人吃的饭,走时,他把玉琼给的他那张卡放在信封里,封好,连同云中公路的一些材料一起,交给了前台领班,让她转交给玉琼经理。彭长宜在门口一一送客人上了车,他才回到自己的车里,这时就接到了玉琼的电话,玉琼温言细语地跟他说,这钱不是她的,是一位朋友托她转交给他的,彭长宜当时没有问这位朋友是谁,只是说云中公路他会尽力帮忙的。现在看来这个朋友有可能是吴冠奇。
玉琼没有因为那张银行卡而显尴尬,那天她那一身休闲的打扮不见了,又恢复了往日的高雅、大方和矜持,她握着彭长宜的手,说道:“彭县长,我听吴总说,你们有十多年不见面了,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呵呵,认他有诀窍,不过这是个秘密,暂时不能告诉您。”彭长宜神秘地说道。
吴冠奇说道:“我知道,你无非就是凭这个……”说着,他扯了扯自己的耳朵。
原来,在吴冠奇的耳朵处,多长出了一个小肉球,那个时候,彭长宜跟吴冠奇是同桌,他没少拿他的这个小肉球开玩笑。
彭长宜对他们一起来找他,已经不感到稀奇了,毫无疑问,他们是冲着云中公路来的。
彭长宜陪客人坐下后,他看了一下表,想起邬友福说如果玉琼再来,就和他说一声的话后,就给邬友福打了电话,邬友福非常高兴,马上表示在三源酒店最豪华的包间宴请三源的客人。
玉琼见他给邬友福打电话就有些犹豫,等彭长宜打完电话后说道:“彭县长,我们是投奔你来的,咱们晚上随便聚一下,你们老同学叙叙旧就行了,干嘛还要见你们县委书记大人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既然要在这里做工程,早晚要见的,无妨。”
吴冠奇一听彭长宜已经猜出了他们的来意,就说道:“长宜,你还是那么精明、聪锐。”
彭长宜哈哈笑了。
吴冠奇又跟玉琼说道:“南总,长宜说的对,我们就听凭他安排吧。”
“南总?”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俩。
吴冠奇说:“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南总是谁?”
彭长宜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南总是谁?难道是……”他看着玉琼说道。
玉琼笑了,说道:“吴总,算你猜着了,彭县长的确不知道我这个姓。”
彭长宜笑着说:“一个时期以来,我只知道您叫玉琼,真的不知道您姓南。”
玉琼说:“锦安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这个姓,因为我很少暴露我这个姓,就因为它和困难的难字是同音,所以,我就比较忌讳这个字了,更不希望有人叫我南总,只有吴总每次见面都这样刺激我。”说着,她娇嗔地白了吴冠奇一眼。
“那怎么了?”彭长宜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你想,南总,反过来就是总难,我已经够难的了,不希望总是难。”玉琼认真地说道。
“哈哈,玉琼经理还很幽默。”彭长宜笑着说道。
吴冠奇也笑了,他说:“那要照你这说法,我是吴总,反过来就是总无了?”
“哈哈。”他的话,逗得玉琼和彭长宜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