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何其骄傲。
他在边疆军功累累,在她面前却连一丝灰尘都不是。
哪怕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又怎样?
对她来说……
那是耻辱吧。
是恨不得立刻杀死的吧。
那一天的后半夜,突然之间,庄严醒悟,接着心死,走出了医院再也没回来。
他或许突然之间懂了殷千城为什么那一天要打电话让他过来,因为他爱江慕水,所以他的未来妻子许欢瑶肚子里怀着谁的孩子并不要紧,怀的是别人的就更好,这样他殷千城就对自己爱的女人完全忠贞,庄严或许只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虽然,这个工具,他那一晚也当得甘之如饴。
只是突然间。
梦醒了。
醒得很是惨烈。
庄严一步头都没有回,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的尊严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她只要轻唤一声,他就宁愿像一条狗一样跑回去,他等待着那一声,可是,没有机会,她终究连最后一声,都不肯给。
她有自己的坚持要守,他也一样,那么或许此次之后再回边疆,他守着祖国美好河山,恐怕再也不会回来。
而病房里的许欢瑶,睡梦中早就痛得哭花了一张脸。
她最近遭受的打击太多,实在经受不起这种挑唆了。
当初,殷楮墨的邀请太过美好,她爱慕殷千城多年,他稍微勾一勾手指,她就立刻连甜头都没有尝就上钩了。
以至于此刻,许欢瑶不相信任何人对她承诺的好。
再也好不了了。
许欢瑶傻吗?
她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她婚期马上就要到了,她还怀着殷千城的孩子,她如果这个时候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庄严,那么他俩那叫私奔,庄严家里的父亲,那可是少将啊……庄严的母亲也是传统的大家族的幺女,那些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这样的许欢瑶?不管她对庄严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哪怕是她真的放下了所有自尊去追求庄严,人家都未必看得上!
她难道应该相信庄严吗?
庄严自己都不清楚这后果是什么。
她许欢瑶,被殷家踩得像脚底下的蚂蚁,如果再被庄家踩得一文不值,那么这一辈子,她许欢瑶在国内的这片土地上,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许欢瑶将会一蹶不振。
庄严的爱能持续多久?耐心能持续多久?她可以预见自己连庄家的门都踏不进去半步,她许欢瑶的处境,会比在殷家惨上不知道多少倍。
哪怕庄严真的爱她又怎样?
对不起。
许欢瑶在麻醉褪去的剧痛里哭得肝肠寸断。
为了不惨到自己的家人都对自己弃之如敝履,她太害怕一无所有被全世界都抛弃,只能辜负。
她辜负的或许真的是一片真心,毕竟,这辈子还没有哪个男人一身正装对着自己肩膀上的国徽起誓要娶她,但许欢瑶知道,她其实拒绝的是这个男人的天真。
庄严天真得就像一个男孩。
她却已经,老到不堪了。
……
许欢瑶回家了两三天,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睡醒醒,大概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只能如此了,所以就浑浑噩噩地等着那一天死刑宣判一样地到来。
后来,隐约好像突然知道了殷氏好像出了些什么问题,摇摇欲坠,楼底下许默言和许敬尧天天在吵架,许欢瑶有心偷听却不知走向到底如何。
这一天,大事却突然就爆发了出来。
……
许默言和许敬尧在外一整天,将近凌晨的时候才回来。
许默言脸色冷峻淡然,许敬尧却已经憋得濒临崩溃了,一直长吁短叹的,脸上神情恍惚又悔恨。
许默言脱下外套,一边脱里面的衬衫,一边对佣人道:“去给老爷端一杯水。”
佣人也吓得有些头皮发麻,赶紧说:“是。”
水端过来了,沙发上的许敬尧却还是像个泥人一样冷冷低着头坐在那里,半晌,佣人递过去的手都端得累了,他也没接,突然之间,许敬尧就起身,猛地将那杯水掀翻,“哗啦”一声水杯碎裂声在地上响起,许敬尧像一座终于被点燃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许敬尧眼眶猩红地盯着沙发上小口抿着水的儿子,沙哑说道:“从今天开始合作案中止,资金撤回,殷氏我们不要了!!”
许欢瑶此刻正在楼上,听见打碎玻璃的声音后她就虚弱地跑出来了,听见父亲这么说,楼上的她不禁一怔。
客厅里一片肃杀。
佣人跪在地上收拾着碎片,大气都不敢出。
房间里,只有许默言慢慢喝水的声音,水很烫,他轻轻地一口口咂着,朦胧的雾气晕染了他的一张脸,他神色未变,身形也不动,只是将身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许敬尧一直憋着不发作,最终突然朝他咆哮了一声:“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佣人吓得一下子哗啦碎片又散开了,还割到了手。
许欢瑶虽然知道许敬尧这么做,是因为跟殷氏的合作明显已经快把许家拖垮,虽然知道是自己家里的灾难,但是听见有解除婚约的可能,她死灰一般的心里还是腾起了一丝希望,步履蹒跚地就要往楼下走。
突然之间,又听见许默言说话了。
他扯了扯领带,放下水杯往后靠去,双腿交叠起来放在了茶几上,枕着双手凝眸看着自己的父亲,缓声道:“前些天的时候欢瑶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跟母亲提过解除婚约的事情,你猜妈是怎么说的?连她都知道,我们跟殷氏的合作跟其他的合作商不一样,那些合作商宁愿赔付违约金都不愿意继续看着他们的项目亏损下去,及时止损的道理谁都懂,可是我们,前期项目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后期资金刚刚注入,许氏的所有项目暂停支持这个项目,我们现在退出的话就不是撤资,而是破产,您打算好怎么跟银行交代了吗?女儿现在卖不出价钱了,下一步是想卖我了?”
许默言这样吊儿郎当的口吻险些逼疯了许敬尧,他脸色狰狞地冲到自己儿子面前,指着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殷氏走得那么近!他们给你条件好,你就昏头了?此一时彼一时,没想到殷千城会这么快就不行,默言,你说殷千城是你的朋友父亲才相信你到现在,你现在让他放我们家一条生路,他不活了,我们难道也不活了吗!!”
许默言盯着自己的父亲看了几秒,舌尖不由扫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禁不住放出了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
“许默言!!!”
他收敛了笑意。
他笑,是因为许敬尧说的这些话,最好是说给几个月前的他自己听比较好。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殷氏走得那么近;
他们给你条件好,你就昏头了?
当初殷楮墨抛下橄榄枝,像狗一样扑过去叼起来的人是许敬尧。
不管女儿的意见,无视她的委屈硬要她嫁过去的人,也是许敬尧。
现在他这是在怪谁?
许默言真的有点累。
他敛去了笑容,继续端起水杯来喝水,一口一口,像温柔的抚慰注入到了胃里。
前些天他赶到国外的时候,许敬尧已经将宋柒然安排好了,且切断了所有的联系,许默言都不知道她在哪儿,得到了殷千城的通知后他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却还是来晚了一步,这种主意他也想清楚了,许敬尧自己想不出来,想必是殷楮墨给他想的。
许敬尧冷笑一下,说:“你别忘了,你妈妈和你妹妹现在都岌岌可危,你要是不保我们许家,遭殃的可是她们!殷氏如果到时候,也闹一个继承人跳楼,殷氏家产被变卖的下场,难道我们也要跟着一起跳楼?”
“默言,你父亲跟别人不一样,我们许家,是我一手辛辛苦苦白手起家拉扯起来的,我选择殷氏是为了给它选择一条最对的路,现在这一条路错了,难道你要把我一辈子的心血都折腾进去吗?今天一整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殷氏兵败如山倒,树倒猴孙散,所有人都在谋求自己的利益和安稳,只有你,还要顾全兄弟情谊去帮殷千城,现在舆论无法扭转,大盘虽然停下来了,但明天一早开盘说不定就判了我们死刑,你难道觉得殷氏还能起死回生,继续跟我们风光无限地合作?”
许敬尧以为自己会越说越激动的,但没想到,他越说越平静,红着眼睛,稀疏的头发翘起来几根,五官依旧像年轻时候一样俊朗吸引人,但是明显的老了,他颓然坐下来,就像一个突然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许默言慢慢停下了喝水。
他抬起头淡淡一瞥,看到了那愣愣站在转角大花瓶那里的许欢瑶,正沉默地看着他们。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水杯,突然淡淡低哑道:“爸,您这么多年这么努力,可还记得你当时的初衷?”
角落里的中年人一怔。
他明显有些心神恍惚,想起了当初,他家世还算不错,但是他爱上了宋柒然,爱到恨不得跟她私奔,家里人也是害怕他剑走偏锋,真的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于是索性将他赶了出去,告诉他既然选择了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就再也不要接受家里的帮助,自己创业更生吧。
后来许敬尧果然也算是有能耐,真的自己白手起家闯出了一片天地。
后来,许家也慢慢接受了宋柒然。
虽然如此,但是两家毕竟差距太大,宋柒然只有在许敬尧庇佑下的时候才有点话语权,她一生受宠,生了一儿一女都很优秀懂事,她非常满足,反倒是许敬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