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老爷子还不知道她在律所的那些事,陆霖晟最近谋划的事情大概也跟陆氏无关,所以老爷子也才一无所知。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她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陆伯伯我记得当年,您跟我爸妈的关系很好很好,他们出事之前好像吵过一架,您清楚是什么问题吗?我听见一些关于投资集资之类的话,前段时间警察还在问我,我却有点弄不清楚了。”
隔着一条短短的电话线,一直啰里啰嗦的陆远擎却突然沉默了。
她蹙眉,轻声唤他:“陆伯伯?”
“哦……哦……”陆远擎猛地回神,嗓音紧涩有些尴尬,“那个事情……太久远,陆伯伯不太记得了。但是慕水啊……你记得,离殷家远一点,离他们所有人都远一点,知道吗?陆伯伯老了,现在人这个样子保护不了你了,霖晟又那个样儿……小水……”
她赶紧打断他:“是吗?不记得那就算了,没什么要紧,反正案子都已经悬了那么多年,想起来了说不定也没办法的。陆伯伯,我可能有点事要出去,不能跟您多聊了。”
“小水……”陆远擎明显舍不得她,又赶紧多聊两句,“你……你怎么样?伯伯在郊区,其实还有两栋房子,你有空过来,我给你……”
“不用了……”她口吻有些酸涩,轻声道,“钱我不缺,您忘了上次陆氏被收购的事情上,我也算因祸得福,获利不少。”
“那就这样吧,您多宽心,对身体有好处,多保重,我先挂了。”
礼貌地道别之后,不顾陆远擎再多想聊两句的口吻,她兀自轻轻挂断了电话。
钟点工从楼上走了下来,又开始吸一层楼的地面。
沙发上纤弱的人儿静静坐了一会儿,将她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很莫名的,她又困倦了。
胃里明明是空的,饿得有些痛,却反胃得什么都不想吃。直接上楼,在海蓝色的棉质床单上躺了一下,想清楚了陆霖晟这次要做的事跟陆家无关,她才慢慢放心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
“停一下,监控录像回放,给我切左下角这个画面。”
私人医院的监控室里,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那里沉声说道。
浓密的眼睫毛下,一圈黑色的青黑痕迹在眼圈下浮现着,胡渣都冒了出来,有些胡子拉碴,明显一夜未眠,不修边幅。
小护士看着有些心疼,瞄了一眼他袖口渗出来的血,道:“殷先生,伤口好像开裂了,我帮你……”
“让你切换左下角,你切的是什么!!”
他猛然咆哮出来,吼着那个手忙脚乱的保安。
保安吓得赶紧挪动鼠标,几下之后终于调出了那个画面的监控。
重新播放了一遍。
这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辆车的前挡风玻璃,等那辆车打开,那个男人走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得到月光下他大致的脸部轮廓,是俊朗逼人的,也相当熟悉。
那是陆霖晟。
竟然是陆霖晟。
昨晚是陆霖晟到医院里将江慕水带走的!
“……”他瞥见那个身影的瞬间瞳孔紧缩起来,脸色冷厉惨白,轻轻推开了保安,走过去仔细看,没错,这个轮廓就是陆霖晟,那个江慕水避之不及的噩梦,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陆霖晟制造了这场动.乱要将江慕水带走,所以,是她情愿的吗?
还是他们老早就沟通好了,是有计划的?
不管真相是哪一种,得知这些的殷千城心脏都痛到震颤。
“……”他冷漠地退开一步,手有些发抖地从鼠标上拿下来,刚要开口,却猛然没忍住咳嗽起来!
咳得相当剧烈,地动山摇的!
小护士赶紧上前:“殷先生,您没事吧!熬了一整夜没睡,我建议您……”
他伸出手阻止了她,泛红的眸光紧紧盯着屏幕,以拳抵唇,半晌哑声低沉道:“往后……”
保安心脏发颤地重新靠近过去,将监控录像往后拉。
大概十几分钟后,两个人走出来,一黑一白,羸弱的病号服下那女子身形娇小,高大挺拔的男人快步过去给她打开了车门,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走进去,然后镜头下她的脸再无大的波澜起伏,车子一路冲撞出去,消失在了夜幕中。
所以,她是自愿,跟着陆霖晟离开的。
这所私人医院的确就像个囚笼一样,囚禁着她是他不对,那些事都有理由。
可她就那么想离开吗?
想到连陆霖晟这样的人都可以信任?
小护士只能听见满屋子秒针滴答走的声音,很渗人,半晌才敢回头看他一眼,却只见那个英俊的男人,此刻有些失魂落魄地靠在桌前,冒出胡渣的下颚削瘦无比,线条更加利落性感,他像是在想事情,怎么都想不透,唯有此刻紧紧攥着的拳头能暴露他的情绪,那拳头上的纱布隐隐渗血。
“……”小护士接受教训,这次尽管看见了也不敢再出声。
他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才恢复了理智。
好。
真好。
至少人找到了而不是失踪,那就好。
他眼眶红得可怕,这一刻看了让人无比心疼,他瞥了一眼屏幕,拿过水来喝了一口,这是昨晚到现在他喝的第一口水。
慢慢拧上瓶盖,他却起身走出去,哑声道:“手机给我。”
小护士半晌才梦靥般反应过来,跟着跑出去,道:“哎,好!”
……
静谧的办公室里。
窗明几净,光线透过窗子打了下来。
陆霖晟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工作效率很高,在敲一封邮件的最后几行时,手机猛然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没注意是谁,片刻后牢牢地被那手机上的名字吸引,冷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手机依旧在嗡嗡震动着。
他冷冷顿了一会,拿起手机来,欣赏了一下,然后接起。
他没说话,只听见听筒里传来对方的一声沙哑的——“喂?”
陆霖晟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嘴角扯了扯,然后冷冷道:“喂?”
双方沉默。
殷千城脱了西装外套,只着衬衫西裤,挽起的袖子上缠着纱布,血色斑驳。他一手拿着一个矿泉书瓶担在椅背上,许久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直到陆霖晟失去耐心了,冷嗤一声,寒声说:“不说话我挂了。”
一道冷冷的嗓音这才从电波里传来:“你们策划这件事多久了?”
陆霖晟顿在了那里。
他的手放在鼠标上,无意识地点着,冷淡说:“任何事策划得再早再周密,都得有时机,殷千城你明白这一点,是你给了我们时机。”
站在落地窗面前的冷峻男人冷笑了一下。
他缓声说:“是。我给了你时机。”
顿了顿,他突然道:“你的父母给你生命的时候给你良知了么?我知道有人想报复我,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拿你心上的人做工具去报复人,她是永远不可能再站到你身边的。”
陆霖晟一下子就被惹火了,猛然将鼠标放下,力道大得差点儿让鼠标散架!
他换了只手拿电话,站起身来,厉声道:“要报复你的人不是我,我要做的不是拿她当工具,我是要让她看清楚!!”
“看清楚什么呢?”
陆霖晟再次语塞:“……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他缓了缓,想着殷千城再次反驳的说辞提前堵住他的嘴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是,我是没有机会跟她在一起了,我这么做也有可能让她下半辈子无依无靠,你也可以说,我陆霖晟是心理阴暗,我得不到的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但殷千城,”陆霖晟咬牙一字一顿地说,“慕水有知情权,她有知、情、权,当初就算我再对不起她我也不会骗她,这是我的原则!而你就是个伪君子而已!!”
陆霖晟说的很对。
字字,句句。
都戳中他心底最脆弱最无法反击的那一点。
他眸光冷冽,就像燃烧尽了死灰一样,但气质仍旧凛然高贵,他俯瞰了一眼十七层落地窗外的偌大的铭城,俯瞰了一眼自己的脚下,他慢慢说道:“那就来吧……让她知道。我从来都不抗拒这一点,也不抗拒什么惩罚,我从头到尾害怕的就只有一点,她不信任你,之后她应怎么办……”
最后的几句话,他像是在呢喃,在轻声地对某人说,但总之,不是在对陆霖晟说。
知道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放下了手机,慢慢慢慢地,挂断了电话。
一片死寂。
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高铁到站的声音,在空气里飘荡了很远。
云很高。
天很蓝。
他很想念。
一切仿佛都离分崩离析不远,他担忧的这些那些突然都好像已经不见,唯有她,还有,她的以后。
……
陆霖晟忿忿地挂了电话。
他仍旧气得要命,不知道这个殷千城哪里来的自信,一丁点儿愧疚都没有,居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他陆霖晟虽然渣,但他不至于欺骗江慕水,不至于在出轨陈浅因的时候还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可殷千城一个强奸犯,他敢说自己隐瞒这件事情这么久,全都是为了江慕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