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千城抿唇屏息,这下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拿来了一份粥,打算先让他暖暖胃,端着搅拌了两下,然后舀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他其实是想说——“伤口不需要营养,需要你”来着,想想不愿意让她太担心,张开嘴,老老实实吃掉了她喂过来的粥。
吃了几口后,一把轻轻抱住她的腰,舒了一口气轻声说:“别再忙了,昨天受到惊吓的明明就是你……我要什么紧?”
“水儿,别忙了,来抱抱我……”
他的嗓音就像温柔的哄劝,一下子撩起了她心底最脆弱委屈的地方。
手里端着的粥,烫起来,她顿了一会,果然将粥放在了桌上,然后,蜷缩起来轻轻地靠进了他怀里,眼眶一阵湿润,闭上了眼睛。
殷千城抱着她,亲吻着她满是海腥味的头顶,好半晌,都一句话也不说,任凭时间慢慢的走过去,他低头轻轻磨蹭着她,病房里一派温馨的安静。
只剩下秒针的走动声,滴答、滴答,在病房里,异常得清晰。
“我昨天……跟你爷爷吵架了。”她流了一阵眼泪,等不想哭了,吸吸鼻子,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稍微动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像是一点都不责怪,然后轻声说:“吵什么呢?”
她一愣,抬起头来,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
他继续那么漫不经心地说道:“吵赢了算什么?报警就是了……”
她浑身一僵。
接着,满心的悲愤和恐惧就又爬了上来,她觉得冷,冷得很可怕,不管怎么样眼前的男人都是跟老爷子有血缘关系的人,她下意识地清醒了一下,伸手要推开他。
谁知道他一边的肩膀受了伤,另一只手臂力量却那么大,紧紧地禁锢住她的腰,将她拢进自己铜墙铁壁一般的怀抱里。
江慕水小脸冰冷,额头快跟他的嘴唇亲吻上了,她手撑住他的胸膛,扭过头去,哑声冷漠道:“你松开我。”
殷千城牢牢抿着苍白的薄唇,一双冷眸盯着她看。
好半晌无话。
许久,也才从鼻息里失落地溢出一阵气息,他仍旧没松开半点力道,只是凝视着她的目光变得心疼爱恋,头埋进她的脖子里,撒娇一般轻轻蹭着,企图引起她的同情和原谅。
江慕水一僵,脸色不善,口吻却因错愕而结巴起来:“殷千城,你……你在做什么?”
他的头埋在那里,她则只能被迫仰头,感受到他的呼吸在自己脖颈里流窜着,一阵阵熟悉的温热和酥麻,拽着她往往日的甜蜜池里,一副要溺毙她的态势,她痛苦地闷吟一声闭上眼睛,越来越抵挡不住他的这种攻势。
好半天后,他的嗓音才闷闷地从底下传来:
“那些都不是我要做的……不能就这么判我死刑,慕水。”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笃定我一定会徇私情,求你原谅他,不报警?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
——我们的感情在你心中,就是这样?
江慕水仰着头看天花板,两手撑在他胸前,姿势很是别扭,她眼眶慢慢湿了,想起自己总是习惯性将事情想得极端严重化,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她鼻腔嗡嗡的哽咽道:“……你是怎样的都好。你如果真没有半点好,那才会叫我没有半点为难。”
就是因为他太好了。
对。
如果不是因为舍不得他,殷家这种家庭她怎么可能会选择自己去碰壁,去尝试?
不就是因为他太好,所以才舍不得吗?所以才为难吗?
仰着头的姿势不改,让眼泪尽量流回去。
——他却怎么能许?
殷千城大掌强势地扣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向自己,那略显苍白的薄唇吻上了她的嘴角,于是,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惹得他心里也又涩又痛。
“你为什么要去找我……”她酸涩的眼角被温热包围,蓦地就更加控制不住眼泪了,想起今夜他来救她时说的那些霸气十足的话,和刀子刺进骨肉的声音,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一边淌落一边问道,“已经那么黑了,要跨越两个小时的海峡……万一你找不到我……”
他的指腹,轻柔摩挲进了她浓密的发丝里,薄唇移到她耳畔,嘶哑低声道:“因为不见的是你啊……我一定要找,无论用尽什么办法,死都要找到……找不到,就必须一直找下去……”
在失踪的时候,她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殷千城同时也一直在找她,一分一秒都没有放过。
她曾以为是自己渴求的幻想。
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从发生这件事一直到现在,他心里铺天盖地的心痛与愧疚。
手轻轻捧起她的脑袋,他停下那温热的吻,深邃如一汪黑海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苍白的薄唇轻启,道:“我早就说,如果我不做这个继承人,不坚持揽下殷家这摊子事,就不会有今天这么一出……”
这一切都怨他。
他才是这万恶之源。
怀里的人儿许久才停止了眼泪,轻轻抬起头,泪眼朦胧,语调尽量清晰地说:“从你刚刚跟我说要报警,我就知道你是什么处境了。你不是舍不得这份产业,千城,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父亲的仇恨,包括继承殷氏也是为你父亲和爷爷,我都懂的……”
所以,她并没有怪他。
怪天怪地,她江慕水,都绝对不会怪到他殷千城头上。
她给他的,岂止是信任而已?!
震颤从心尖开始,一直带动到整颗心脏,停不下来的震撼和愧疚,像海浪一样淹没了他……
他身体都逐渐跟着震颤起来,眸光沉下去变黯,下一秒,一把搂过她来,下一次的吻就变得张狂、失去理智。
她娇喘起来,想推开,却在他强势霸道的姿态下逐渐软化下来。
崩溃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心里知道他是忍着全身强烈的剧痛在与她亲热,身子就万分柔软,幻化成水,瞬间瘫软在了他愈发火热的怀抱里……
……
——他不能舍弃殷家,是真。
——但不能再叫她受半点伤,也绝对是真的。
***
闻风赶来探望的人,却不只老爷子一个。
下一个急匆匆在中午前赶过来的人,是殷莫霞。
她满头的汗,看上去焦急万分的模样,一进医院就到处问人,几分钟后终于找到了江慕水的病房,一拧开门进去,刚要嚷嚷,就看到了殷千城守在那里!
“……”殷莫霞刚要张口嚷嚷的嘴,就这么张着,瞬间心虚不敢了。
“千、千城……”她陪着笑开口。
——这小子不是听说被刺受伤了吗?怎么还这么活灵活现,守在江慕水病房前?这是刺得不严重啊?
“嘘……”他冷冷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
待她停了声音,他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儿,给她盖好了被子,调好点滴的速度,才带殷莫霞走了出来。
殷莫霞有些震惊。
她退后一步看着殷千城,想了想,开口问道:“慕水她……”
殷千城冷冷抢白道:“没事……她都是皮外伤没什么事,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殷莫霞愣了一下,接着就整个人轻松下来——是真的放松——喟叹道:“那就好啊!哎真的……都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之前听说她坐电梯坠楼了,我就三魂吓掉两魂半,然后紧接着又失踪,我还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二叔啊,一定要我接到消息就立马赶来看看……”
病房门口的男人一脸病态,挺拔的身形却更添了几分霸气肃杀的味道,他的手插进口袋,不耐听着殷莫霞的话,冷冷搞一言瞥了过去。
殷莫霞猛地又住口,不敢说了,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么吓人!!
他冷笑一下,低哑说:“劳烦姑姑费心了。”
“啧,瞧你说的什么话,你不在那几天,都是我照顾慕水!现在啊,我们俩关系可好呢,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么见外!”
他优雅走了两步,感觉伤口又开始绷裂渗血,冷声道:“那姑姑可以回去了,你也看到了,她没事。”
殷莫霞又有了那种被戳破心思的感觉,笑说:“你这都说得什么话呀,我是担心慕水,可你是我亲侄子,慕水没事我得关心关心你啊……千城你受伤没有?老爷子的性格啊,你知道,得多担待……”
“至于我就不劳姑姑挂念了,还有我跟爷爷的矛盾怎么处理,姑姑也不必担心,”他冷然面对殷莫霞,身高缘故说话有些居高临下,“我会解决好的。”
殷莫霞心里一个“咯噔”!
她抱着肩,假笑起来:“怎么解决?千城,不介意的话,你……”
“介意。”
他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嘴角仍挂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沉声说:“我介意。所以如果水儿醒来,想见姑姑的话我会安排的,爷爷这次也没犯什么大错,所以我跟爷爷怎么沟通,姑姑就更不必担心了。”
“……”殷莫霞正想张口说什么,突然一眼看到病房门稍微开了一点缝隙!
虽然看不见,但猜也猜到是江慕水醒了,听见外面有动静才过来听的。
她黑漆漆的眼珠子突然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