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拿着沈崇明的手机,扭头看他,眼底闪烁的泪花也一点不掩饰,说:“千城的父亲殷莫南,跟她母亲阮清幽的感情也特别特别好,前殷总去世以后,阮阿姨几次为他自杀,发展成重度抑郁症,现在,她残疾着下半身定居国外,都还每天吃斋念佛地给他积累功德……你说他们感情好不好?她变成谁的弱点了吗?殷董事长他……”
她嘴唇有点颤抖,哽咽着继续说道,“他不知道有多尊重阮阿姨,连我去国外看她,他都谨记着吩咐我说不要让她有半点担心,你说……沈崇明你说……”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
再说,眼泪就要下来。
沈崇明也被噎得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殷家的敌意的确是有些太过,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而江慕水,偏偏是自尊心特别强的一个人,她出身不错,但几次从天堂到地狱,倒霉得有些过头了。
一路到公寓,两个人都是无话。
中途江慕水停止了悲伤,用沈崇明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一直响,但是没有人接。
或许,他是真的有事。
江慕水回了公寓,半身的礼服都湿透了,沈崇明在楼上待了一会见没有异常了才离开,这次他打殷千城的电话,通了。
对面声音很嘈杂,像是还在预定的生日宴大厅里面,人很多,轰隆隆的雷声像左右声道一样贯穿整个耳朵,沈崇明听得都有些恍惚起来,只觉得这天气糟糕透了,偏偏高速路上还堵车。
“你那小未婚妻心情不太好,但看起来还能承受,你那边怎么样?”他一边看着周围情况一边问。
“挺好的。”
殷千城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你们家人到底怎么回事?你爷爷总这样行事有点太过了啊,按理说你那么强硬,他要真选你当继承人的话总该给你点自由,这么多年把你当机器一样的培养,现在连点婚姻自由都不给你,他好意思?”
“每个家都有难念的经,我没抱怨过这些。”他轻声说道。
“千城你就是脾气太好,也太倔了,我要是处在你这种情况里我都头大,原地爆炸了早就。”
殷千城看着眼前愈发少的人,知道自己该上去找爷爷了,抿了抿泛白的薄唇,他说:“你的案子还放在岑明律所那边处理,这一个星期帮我留意一下律所那边的动静。”
“没问题,那你呢?”
“我可能要出差一周,下周我再回来。”
“出差?”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沈崇明诧异不已,“那你跟江慕水说了吗?你这意思怎么好像留遗言似的,干什么呀你到底?”
沈崇明听着那边嘈杂的声音,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他脸色一白,脸色瞪圆了:“靠,不至于吧,不就是找了个不怎么般配你的未婚妻,至于把人打死吗?殷千城,你跟那老爷子说,现在都新时代了不时兴打人,他要搞封建家长制那一套让他坐时光机穿越回去搞,你怎么就那么听话,就以为他是长辈就忍着吗?江慕水到底怎么他了?妈的我看着挺好的!干什么呀卧槽!!”
沈崇明气得都开始砸方向盘,怒火烧到了头发上,继续咆哮着说:“你爹都被他打死了你知道吗?他都死了一个儿子了还不接受教训,老爷子想上天吗他!喂,喂殷千城……殷千城!”
打着打着不知信号没了还是怎么,里面没声音了,好半晌后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再打过去就是不在服务区了。
前面的车前行了好长一段,沈崇明被后面车的喇叭滴的头都要炸了,打殷千城的电话却再也没有打通过。
天空滚过几道闪电,几秒种后“咔——”得一声劈开整个天空,倾盆的大雨将整个铭城彻底淹没。
……
殷莫北和殷莫霞两家人就在宴会厅楼上的客房里睡下了。
殷莫霞十岁的小女儿邱莹莹,半夜穿着睡衣打开房门,去找水喝,隐约看到楼上某一处还亮着灯光,那隐约传来的声音像是在放动画片一样。
她浑身冷飕飕的,觉得有点吓人,去下面拿了杯果汁上来,又站在楼梯上看了半天,这下听见里面的声音了,是在吵架。
跟当初小的时候,她爸爸妈妈的吵架声不同,里面的人说话很冷静,但又好像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推开那扇门,好像就会有具血淋淋的尸体倒下来一样。
小女孩吓得脸色都白了,端着果汁,回到房间“砰!”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
与此同时的顶楼。
常远半夜被通知去拿了一趟东西过来,一路过去的时候他就满脸阴云。
老爷子让他去拿藤条。
就是做家法的那种。
常远一听就知道是殷千城又惹事了,不敢不听老爷子的话,拿了东西,一上车就打殷千城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又怎么了这是?
虽然说,常远也知道这是必然会炸的一颗炸弹,但当初那件事,错又不在殷千城的身上,老爷子总这么鞭笞自己人,心就不会痛吗?该惩罚的人都好好地活在那儿,偏偏自己人窝里斗,做什么呀这是!!
东郊的宴会大厅到了,常远拎着盒子,伞也没撑就冲进去,到了门口却有人把他拦下,取了东西就把他关门外了。
常远急得脸都扭曲了,说:“我是老爷子贴身助理,那么多年都是我伺候在他身边的,我最了解他的情况,遇到点儿什么事我都能劝着,你们现在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侍者很是尴尬,脸红,说:“但是我们客人真的就是这么交代的,对不起了,不管您是谁您都不可以进。”
作死啊这是。
上一次千城就伤的不轻,这一次不知又什么事触动了老爷子逆鳞,他万一失手把人打死怎么办。
当年殷莫南就是硬骨头一个,搞婚外情都不知悔改,老爷子有一次真的差点把人打残。
怎么这家人一个个的都这样!!倔到骨头里!!
……
门跟着关上,侍者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架势,将东西放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嘴地出去了。
面前那个一身挺拔冷峻的男人,此刻正跪在地上,面对着怒气鼎盛的老爷子,看起来那盒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老爷子今晚的情绪比那一晚更冷静些,那一晚的怒火若是红色,这一晚就是蓝色,但灼烧度却更高。
盯着殷千城好半晌,秒针都孤单地走了不知多少圈,老爷子才缓声开口:“今晚……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同意那个女人,进到我们殷家来?之前你跟我说的会考虑、会权衡利弊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殷千城慢慢抬起头来。
跟老爷子对视一眼。
“爷爷,如果之前我们不知二叔和姑姑的想法,那么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我,哪怕连带着毁掉殷氏的半壁江山都无所谓。所以今晚我答不答应不是关键,我就算拒绝,以后他们也有一万种方法,让她接触到殷氏最核心的东西。”
老爷子摇头。
他固执地继续问道:“我不想讨论这些,千城,我只问,这些日子我让你权衡利弊,你权衡好了,是么?你明白只要你跟她断了,你选择不在乎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全部都能安全。但是你权衡过后给爷爷的结果,就是你选择她,而放弃殷家、放弃殷氏,对吗?”
殷千城沉默。
屋子里的欧式烛台上还点着蜡烛,因为空气稀薄而哔哔啵啵地响着。
半晌后他说:“……我做不到和她分开……爷爷对不起……”
殷老爷子盯着他,眼睁睁地听见他说这句话,一阵阵眩晕,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要掉进黑暗的地狱中去。
他踉跄着扶住了椅子,看来,他那段时间以为他拯救江慕水、哄着江慕水都只是为了给她补偿,给她以后跟他分开的补偿,这个想法,是完全错的。
从头到尾,这个孩子就没想过要跟她分开。
老爷子眼眶猩红,盯着他沙哑问道:“她到底是有什么好呢?有什么吸引力?呵……就因为,她是莫倚澜的女儿?”
那个莫倚澜,是个诅咒吗?
是他殷家的诅咒和劫难吗?!!
老爷子痛恨莫倚澜,痛恨到恨不得挖开她的坟墓,挫骨扬灰!
殷千城知道他对这个女人的恨,恨得咬牙切齿,看老爷子此刻脸部的狰狞和癫狂的预兆就知道,他攥紧了拳头,沉声解释道:“爷爷,我希望你清楚,也许您有足够的理由恨莫倚澜,她的确没有心,但是您……没有理由去恨慕水,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起她在先,她跟莫倚澜不一样,我跟我父亲也不一样。”
老爷子眼角的猩红丝毫未消,气若游丝道:“会有什么不一样呢?当初莫倚澜会为了那个陆远擎,置我们殷家全家于不顾,置她自己的家都不顾;如今,这个江慕水也会为了她自己,把我们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这结果,有什么不一样?千城,你告诉爷爷……”
“她不会。”
他突然开口,沉声笃定地说出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