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个男人,从来都没什么信心,从没指望过从他那里能讨来什么公道。
所以这个电话,就像是一把剑捅向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像棉花一样软的地方。
她不再稀罕这个男人的心软和责任心了,但是一旦这些东西再次受到考验的时候,江慕水发现自己的心竟然还是有些虚软。
电话,打出去了。
“嘟……嘟……嘟……”
“喂?”
响到第五声江慕水都几乎以为没人接了,突然一个女声接了起来,道:“您好,这是陆总私人手机,请问您哪位,有什么需要留言的吗?”
私人手机,怎么会在助理之类的人手上。
“我是江慕水,你们陆总有什么事吗?私人手机却在别人手上。”
女助理道:“哦,昨天陆总结婚,您不知道吗?结完他就去度蜜月了,原本陆老董事长昨天摔了一跤差点出事,但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毛病,所以计划不变,陆总跟少夫人现在正在国外呢,大概不想被打扰吧,国内的号码在那边也没信号,索性就不带了。您有什么事我替您转告?”
江慕水心底冷成了一片。
如果说陈浅因发给她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那陆霖晟不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了。
但他还是选择就在这种当口,兀自消失。
攥紧了小手中的手机,江慕水定了定,忙完一上午的事情以后,直接打了车,开到殷氏门口去了。
***
殷氏故意针对陆家的事,江慕水之前就知道一些,她不过问殷千城,只当那是商场上的正常竞争,难免的。
去的路上,江慕水坐在出租车上,终于想起了那位姓苏的行长是谁。
——当初,去江南·凭栏阁的时候,那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就坐在角落,笑着跟云蔷开了好几句玩笑,当然,因为当时房间里的优秀男人太多了,导致江慕水一面之缘也没记得太多。
如今仔细想,才想出几分端倪来。
法院门口,陆霖晟蹙紧眉跟她说的那句“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没受到伤害了,你保重一点”,如今都有了理由。
殷氏门口的保安认得她,打一个电话问清楚,就让她进去了。
江慕水微微有些紧张,因为不算是公事找他,所以进去顶层办公楼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秘书处的很多人认识她,赶紧点头打招呼:“江小姐。”
“江小姐你过来了。”
江慕水一路礼貌地回应,双手放在身前,路过会议室的反光玻璃,她看到自己一身黑白色的披肩式呢子大衣显得温婉动人,她身子僵了僵,走到一处后,掏出电话来打给他。
他却挂了。
她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尽头处的办公室门就打开了,殷千城脸上的铁青未散,办公室里同时走出来几个人,都摇着头散去了。
他深邃的一眼朝这里看了过来。
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看了看表,走过来,轻声问:“怎么现在来找我?”
江慕水整个人的身体紧绷得可怕,她动了动唇,盯着殷千城,找了一个生硬的理由:“觉得中午有空,想一起吃个饭。”
他顿了顿,然后浅笑,拍拍她的肩,说:“等我一下,我跟二叔打个招呼,然后下去。”
江慕水点点头。
几分钟后他出来了,江慕水看了一眼殷莫北的办公室,也在这一层,忍不住问:“二叔也在公司担任重职?”
“嗯。家族企业。”他口吻中透着理所当然。
“那如果二叔跟你意见有分歧呢?他们听谁的?”
“问题不在于我或者我二叔,而是意见本身有不有利于公司发展,不谈威严只就事论事,”他揽住她的肩膀,说,“再不济,你忘了还有董事会。”
江慕水若有所思:“可你们的董事会也大多是家族里的人……”
他这下不说话了,直接将她塞进了电梯里去。
“而且,威信这个东西也是需要实事来支撑的,如果你提出的方案自己完不成,一定会很被动的。”
她呢喃说道。
这下殷千城彻底沉默了,在电梯里搂住她,一声都不再发出了。
……
立春了,却乍暖还寒。
江慕水在开了暖气的咖啡厅里坐着,冰凉的手脚却丝毫没缓过来。
殷千城点了餐过来,放了一杯奶茶在她面前。
坐下后,他捧过她的小手来,细细暖着。
“早餐都吃完了?”他问道。
江慕水反应过来,直直盯着他,道:“没有,太多了,我剩了半块蛋糕。”
殷千城深深蹙起眉,揉弄着她纤细的五指,道:“太瘦了,你给我吃胖点儿。”
江慕水心里,顿时一阵暖流一片酸涩,像交纵的河流一样淌过去。
她眨眨湿润的眼,抽回手,用奶茶暖着。
“你二叔,其实年纪也不大的,虽然儿子都已经结婚生子,但他也才四十五六,应该说正值壮年。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殷董事长身体不好的时候一直都是他支撑着整个殷氏,后来你一回来就要以长孙身份继承家业,他一定很不甘心吧?”
殷千城西装敞开着,闻言看她一眼,往后,慵懒靠在椅背上。
俊逸的唇角扯开了一抹弧度。
“你看出来了。”他不以为然。
江慕水耸耸肩,也笑,美眸中闪耀着明亮的水光,说:“看出来啦,去你家的那次我就看得出来,你二叔一直在跟你斗!”
斗?
那要看是怎么斗。
斗智还好,别的就伤感情了。
殷千城唇角的笑容散去,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沉声道:“别提他了。”
“千城。”
她突然道。
“嗯?”他回神。
她小脸上瞬间闪过几丝黯淡,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如果做了什么让你很为难的事,请你告诉我,可以吗?虽然,我以前是受过一些委屈,但不至于到那种连错误都需要一个人极力包容我的地步,我不希望给任何人造成不便甚至困境,尤其是你,你能明白吗?”
她没说这句话之前,殷千城还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大中午的就跑来,此刻他大概知道了,看来,昨天婚礼上刺激某些人的那些举动,终于是叫某些人坐不住了。
她应该是有所耳闻了。
他虽然没希望这件事能永远瞒下去,但这种被别人捅破的感觉,很不好。
他脸色凝重起来,凝视着她,许久才缓声开口道:“这些话正是我要对你的,你说的这些,自己都记住了吗?”
她恍惚了一下,眼眶瞬间更热了。
“那些都不是什么问题,都是小事,反倒是你,”殷千城攥她的手攥得很紧,“我也不一定都是好的,我也有不完美的地方……我希望你忍忍我,可以吗?”
正好这时候服务生端了餐上来。
挪开桌上的东西,他将筷子分好给她放在那里,紧接着伸手又攥住她的手,攥得死紧,一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她,说道:“好好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好吗?”
江慕水深呼吸了几下,压下那股自己蠢得要死的自我意识,故作轻松地笑道:“铭城是我家啊,我自然哪儿都不会去,我总不可能畏罪潜逃的。”
殷千城丝毫不觉得她明白了,座位靠的她更近了些,搂紧她的腰,情不自禁地蹭了蹭,眸子微微变色,低哑呢喃道:“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许离开我身边……”
他的手扣得死紧,尽管眉头紧皱,却依旧,死不放手。
***
殷千城回来得越来越晚。
越来越没规律。
这几天,江慕水一直在打听事情,打问陆霖晟蜜月的地点,实在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她索性直接去了医院。
邹明月正在独立病房里照顾陆远擎,一边照顾,一边打着电话。
“怎么会还没有好转?那个人知道陆氏的最大股东是江慕水之后,应该是要收手了的,”邹明月气得不行,恼火地问道,“你别找我儿子,我儿子蜜月旅行都还没回来,你让他连个婚都结不好啊!你真行!”
挂了电话,邹明月也发愁到不行,一个恍惚,就看到了门口那个很久没见的女人。
邹明月一见她,第一眼有些心虚,有些狼狈,但紧接着腰杆就挺了起来,站起身,冷蔑看她一眼,道:“你来这儿干什么?出去,这儿不欢迎你。”
江慕水神情淡然,她脚步跨进病房,看了病床.上打着点滴的陆远擎一眼,他脸色蜡黄,头发纷乱神情憔悴,心头微微颤了一下。
她轻声道:“想必您应该知道,我现在是陆氏的最大股东,我来看望陆董事长一眼,在情理之中。”
邹明月差点儿笑出声儿来。
“哟,你现在就拿乔上了啊?你装什么傻啊,你不知道我们是公司快不行了了才把股份全部转让给你的吗?到时候最大损失你承担,我们承担小部分就行了,你都快欠债欠的裤子都掉了,你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你被骗的脑子都坏掉了吧?”
江慕水小脸苍白,也突然笑了一下:“陆家岌岌可危,您就这么高兴?”
邹明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冷僵住了。
她嘴角不甘心地动了动,接着眼神又轻蔑起来,道:“是啊,人比人,就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了,谁家做生意没个起起落落啊,当年我们远擎也是白手起家呢,有什么?倒是你,以为自己找了个好上天的男人,结果人家丝毫没觉得对方是你就该手软,这不,税务局查上门,供应商断货,银行资金链也断了,离崩盘不远了,你大概也快被抛弃了吧?你怎么还有空在这儿呢?不想自己被抓进去坐牢,求求你男人啊,说不定人家看在你好睡的份儿上,不会对我们陆家做那么绝。”
江慕水不想跟她争执,她清眸扫了陆远擎一眼,眼神凉薄道:“这件事是我的过错,是我疏忽了,我不想争那些,我来这里就想问一句话——这件事到底是谁害我?您和陈浅因跑不了,陆伯伯和陆霖晟,他们也知道这件事吗?”
邹明月笑起来,坐下来,说:“那你觉得呢?你江慕水多大魅力啊,还让人犯得上为了你跟钱过不去?江慕水,你就拎拎清吧,不管是我老公还是我儿子,都只当你是个好糊弄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