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浓密的眼睫毛垂下,看不清楚眼睛里的神情,但脸色是冷冽阴沉的,透着一股融化不开的冷寒。
他抬起被冻红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拉开门就上了车,冷声说。
“我尊重你的选择。爱情这种事情不需要指责和强迫。江慕水……都随你。”
都随你。
你说你毫无办法。
而我。
对于你所有的一切决定,不也一样毫无办法么?
那么就做你想做的。我以后再也不会指责你什么。
殷千城上了车,车子的良好隔音将外面江慕水的呼喊声,拍打玻璃的声音全部隔绝在外面,他脸色阴寒冷冽,倒退了一下车,接着手大力转过方向盘,车子碾压过积雪朝着另一个方向迅速地飚行而去了!!
“不是那样的……殷千城……千城……”
“你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车子已经行驶远了。
一句话。
她连最后那句话都没有说完。
江慕水愣了一下,然后跑上前去追车,她来的时候没有鞋可以换,她就穿着拖鞋在路上奔跑着,一直到鞋都跑掉了一只,那辆车拐过一弯在路口不见了,江慕水跑都再也跑不动,才停了下来。
微微张着的唇瓣里,不断吐出热气来,不断地……迅速凝结成白雾,敞开的大衣,掉了围巾和鞋子,将她浑身最后一缕温度都带走了。
江慕水抹了一下眼角潮湿滚烫的眼泪,走回去将围巾抓起来戴上,单脚跳回去穿上鞋。
一切做好了慢慢往回走时,一时没有忍住,双手捂住嘴,慢慢蹲下,哭了起来。
她好委屈。
真的,好委屈。
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她真的想要找个人说说的,想找个人,问问他她到底应该怎么做,她只是一个女人,她不是神,可以保全那么多的人。
结果。
结果她牺牲掉自己所有的意愿,哄得所有人都开心。
她却偏偏弄丢了自己喜欢的人。
她让自己喜欢的人伤心了。
这才是她最最伤心难过的事。
“……”江慕水就这样蹲在深夜的大马路上哭着,她只穿着棉拖,寒冷的气息将后脚跟都冻得毫无知觉,眼眶刺痛,她的眼泪却像哭不断的一样,痛哭着,抽噎得像个孩子一样,胡乱抹着眼泪,抱着头哭,手臂胳膊也就这么狼狈地栋在寒夜中。
前面有一个身影,定定地僵硬在那里看了她好久。
最终,他走了上来。
陆霖晟脸色阴鸷冷寒,却死死压着心头的嫉妒与心痛,走上前,抖了一下手里的大衣,静静附身披在了她的身上。
刚刚她跟殷千城吵架的内容他都听见了。
她是在为殷千城哭。
江慕水追起一个人来,原来也能像个奋不顾身的小女孩儿一样,那么幼稚地追着车跑,疯狂地跑,疯狂地叫他的名字。
连脸面都不要。
呵。
陆霖晟静静站在她旁边,听着她说,只觉得心脏都被撕裂成一片一片的,他的妒忌,让整个夜色都变得更加清冷,可他毫无办法。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让此刻自己的心痛更轻一点。
***
夜里很晚才回去。
江慕水不肯。
陆霖晟只得劝说她一句,嘶哑道:“人跟人之间不是只有见面才能解决矛盾,不是有那么多通讯工具吗?生气的时候不要当面谈,隔着短信道歉,也许对方怒火就平息了。”
是吗?
真的会这样吗?
江慕水这才慢慢停止了哭泣,理智才稍微回笼了一些,可是鼻头还是酸涩的,动不动眼眶就溢出眼泪来。
好怕。
她现在真的好怕自己闯下的祸就这样没救了,殷千城再也不会听她解释半句了。
他说的没有错。
她江慕水考虑了所有人,却独独把他落在了那里,就是因为他包容忍耐得太多,所以她总觉得他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理解。是她贱,全部都是她的错。
江慕水哭哭啼啼地擦着眼泪,一路走回去。
“你用热毛巾敷脸一下早点睡,不然明天还要演戏,你让爸爸看出来可怎么办?”
一回到家,江慕水整颗心又再次冷冽下来,她抹了一下眼泪,绕过他去楼上冲洗,邹明月打开了灯探头下去,问了一句“怎么了?”,陆霖晟回了一句“没事”,夜色才重新静谧平息下来。
夜里。
江慕水躺在书房的榻榻米上一直给殷千城发短信。发到深夜。
“对不起。”
“你说的话我都承认,都是我的不对。”
“父母早逝我是该独立,可是有时候,对在意自己的人我还是会任性,会耍小脾气,会触碰底线。”
“殷千城,你不要生气。”
“求你。不要不理我……”
“就理我一下……我保证再也不打扰你了,好吗?”
滚烫的眼泪流淌下来,湿了枕巾,江慕水咬着被子角在哭,可是一直等到凌晨三四点,四五点,殷千城那边都没有任何回应。
江慕水在一片大脑的刺痛中睡着了,清晨头脑炸裂般地醒来,手机依旧安静得像只猫。
他一个字都没有回复她。
……
殷千城那边,到了公寓后倒了一杯烈酒喝。
他丢了手机谁也不想理会。
到后半夜的手机一直频繁地在响。
蹙眉走过去,拿起来才发现是江慕水的短信,小丫头一条一条,不知疲惫地发着,很固执,也很诚恳。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眼底的冷冽阴寒散去了一些,攥着手机,却还是没有明白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太让人恼火了。
恼火到根本会失去理智。
他依旧还是很气,拿着手机继续坐在吧台上喝酒,看到她短信一直发到了三点多,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屏幕,接着攥紧手机抵住额头,眉心蹙得愈发紧了。
***
殷氏。
清晨的公司总是很忙碌。
殷千城一路从电梯里上来,手里拎了一杯咖啡,碰上常远,常远诧异了一下。
“今天要的拿铁?我记得你平时只喝黑咖啡啊,怎么今天喝拿铁?”
殷千城冷冷看了一眼手里的咖啡,这才发现的确是买错了,电梯“叮”得一声打开,他走出去,咖啡直接塞到了常远手里。
“请你的。”
什么?
这么好请他喝咖啡?
可他也不喝拿铁啊这么甜。
常远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拿着咖啡就跟着他进了办公室,秘书下意识地叫了声“殷总”,明显有话说,却被常远一个手势阻止了,轻轻关上办公室门道:“你昨天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我说过晚上的车还能回来,你偏下午就走,你撂我一个人在那签合同,对方还以为你把鸭.子吃到嘴就直接飞了呢,还以为有合同陷阱,你干什么呀?”
殷千城冷冷沉默着,坐到那里不说话,打开电话看了一眼一周来累积的公事,果然是堆积如山。
“急事。现在已经解决了,不需要再问。”
“我爷爷那边怎么样?二叔和三姑他们照顾得如何?能出院了?”
“能是能了,”常远说,“就是老爷子惦记你,心里想着但又不敢说出来,他下午出院,你中午给他去个电话呗。”
“嗯。”
殷千城回复了几封邮件,接着修长的手指蜷缩起来,抬眸看到常远还杵在那里,问:“你还有事?”
常远一噎。
他张开嘴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斟酌着问道:“你这几天,怎么都不问那个江慕水江律师的事了?你离开铭城这么久,也不跟人家联系一下,断了?”
常远试探着问道。
他曾经在老爷子病床前面陪床,见殷千城中途走掉一次,又接了好几次长途电话,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人早看出来了,问常远殷千城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常远哪儿敢说啊。难道说,是啊,殷总交女朋友了,可稀罕了还是个人.妻。
找抽呢?
他只能含糊说道:“哦,好像是有一个最近走得挺近的,不过还没确定关系,年轻人嘛,说不定三天两头就换人,哪儿有什么定性啊?”
老爷子说:“那你给我看着点儿。一定要找家世清白,人品好的姑娘,别让那些不干不净的总靠近千城。像他高中时候那个……那个叫什么,什么来着?那个我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的,一定不能找那样的,听见吗?”
常远呵呵笑,老爷子还记得当初殷千城在贵族高中读书,被一群女孩子追得要发疯的事了。
现在好像殷千城跟那个江慕水又没声儿了,难道,真的断了?
果然。
提起江慕水殷千城的脸色就立马沉了下去,就好像常远踩了他什么不该踩的底线一样,殷千城冷冷坐在那里不说话,常远就乖乖等着,还以为他会有下文呢。
结果殷千城又解决了两封邮件,看向他问:“你怎么还不出去?”
“……”我在问你话啊大哥。你听没听见给个声儿啊。
常远假笑起来,赶紧起身,喝着咖啡就走出办公室去,道:“马上,马上,我就出去了,我不就问了个江慕水,有没有那么要紧?你俩一看就是吵架了,怎么着人.妻够味儿吧?还是没做好保护措施被人家老公发现了?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小心……”
突然从桌子那边丢过来一个文件,正砸在出门口的常远身上,他蹙眉,咖啡都差点撒了,吸着凉气赶紧明哲保身出去了。
……
午间。
殷千城借助了一早上繁重的工作才让自己好受了一些,但太阳穴处还是剧痛。
他蹙眉,揉了一下才出门,将一份报告交给秘书:
“复印几份发放各部门。”
“好的。”
秘书利落地起身答应,接过材料,然后像抓住机会似的说:“殷总,之前您不在的一周,一直有一个供应商打电话来,问您的行踪,之前您在临市,没来公司,我让她私下联系您,她联系了吗?后来她又打过几次电话。”
殷千城微微蹙眉起来:“供应商?”
“对。是个女的。声音挺好听跟播音员似的。”
播音员?
殷千城蹙着眉,一听这个形容就响起江慕水那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也许并不标准,但自有她自己的味道,属于越听越舒服的那种类型,殷千城扶着桌子沉寂了一会,低沉道:“你查一下那个供应商电话,等下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