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觉得那些工人会信任你,听你的?”
“一样是律师,男律师会叫他们有防备感,觉得他心眼多不是好人;反而,年轻小姑娘他们会觉得纯真善良,能辩善恶。”
“年轻?小姑娘?”
“……”
江慕水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邹明月今天闹腾得太过的问题,也许伤口太疼,叫她以往的镇定和情绪控制能力都废的一塌糊涂,这男人好毒舌,她总是被他惹得一阵阵炸毛。
从他说她胸的第一句,到今天聊的最后一句!
殷千城凝视着她脸上时不时闪过的、自然或不自然的红晕,只觉得看得心里畅快舒服,他知道她的方案绝对够完美,也相信不竖起铠甲对抗外界时的江慕水,不会像一只刺猬一样刺痛人,别人不知,他却深知……她的柔软。
江慕水委屈。
在他好不容易点头说好的瞬间,她心头的酸涩一涌而出,险些淹没了她。
“慕水辛苦了,改天再跟你签代理合同,先走吧。”岑启凡放软口吻说。
江慕水捡起资料就走,走到门口才想起遗忘了什么,回去抓起自己的笔,含恨看了殷千城一眼,生硬又不客气地说:“殷先生下次见!”
殷千城头也不抬,依旧是那副坐拥万里江山的尊贵模样,浅笑着薄唇轻启:“下次见。”
江慕水踩着“蹬蹬蹬!”响亮的高跟鞋声出去了。
小丫头有点发火。
岑启凡知道。
看着外面天气突然就不好了,岑启凡道:“快下雨了,要不就吃了晚饭再一起走?”
殷千城看着资料,幽幽地继续说:“我叫了司机过来接一会就到,先谈到这里,今天自便吧。”
强势的拒绝,让岑启凡呛了口气,笑着答应,起身去外面了。
办公室只剩殷千城一个人,他坐在转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擦过资料,看到了上面秀气勾人的“江慕水”三个字。
指腹停留在上面摩挲了一会,这名字他第一次听,是在两年以前。
江……慕……水……
这两年他并没有在铭城,而是在国外。也是因了两年前的那些事让他被流放到国外整整两年,所以那时发生的一些回忆,的确也叫他没齿难忘。
殷家跟陆家因为一些恩怨,向来敌意深重势不两立。
两年前,殷千城刚刚接手家里生意不久,陆家独子陆霖晟就被绑架。第二日,他老婆遭遇不测、失身于绑匪的新闻,就传遍了铭城的大街小巷。
江慕水到底是名气小,父母在世时只是小货商,双双亡故后也没能再为女儿遮风挡雨。
陆霖晟的名声是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却鲜少有人知道,那个一夜之间就让他颜面扫地的女人,就是她江慕水。
陆霖晟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不厌其烦地提着他被戴绿帽子的事,尽管,他婚后也没少狠绝到给自己老婆光明正大地戴绿帽子。
但,这种事总是男人比女人更为丢脸丢面子一些的。
没人知道那一晚的真相是什么。
谁都不知。
两年多了,殷千城每每想到那件事就觉得心冷,但那个雷暴夜晚唯一让他觉得温暖的东西,就是她。
她紧涩的身体做到第三次才打开,做得舒服透顶,在药性的跌宕起伏中,几乎尝透了从没尝到过的极乐滋味。之后抽身离开,也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毕竟一场旖旎纠缠也不是他的错。
不想今日竟有一见。
殷千城回忆着那小女人身上的每一处伤,烫红的痕迹,泛红的眼眶……想着或许她比自己更惨一些。
回忆起刚刚她对着自己说话时那恼火却隐忍的娇俏模样,那一夜缱绻不去的强烈快慰,不知怎的就穿透了回忆,慢慢顺着他摩挲着那个名字的指尖,窜进身体,流窜向他身体的四肢百骸去了……
***
江慕水淋了雨。
林欢男朋友来接她,两个人共有一把伞,那男孩见她淋雨,礼貌地说可以送她到路边等她拦到出租车再走。江慕水拒绝了,因为看到林欢捏着两张快开场的电影票,还一脸焦急地站在他身后。
她不破坏有情人,索性就将包顶在头上就跑去公路旁,伸手拦车。
反正伤口疼得厉害,下雨正好淋在烫痕上会舒服一些。
刚上去,报了地址,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喂?”江慕水接起来。
里面一个慵懒冷漠的嗓音袭来,带着一丝恼怒:“手机不开是什么意思?”
江慕水一下听出来是谁,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来电提醒,辩解的有些苍白无力:“我出了一趟庭关机了,开庭现场不让开机。”
她糯糯的嗓音透着一丝沙哑,却没唤起对面男人的注意。
“你去哪儿不用跟我汇报,我只是告诉你我晚上不回来,我爸那边你自己应付,找好理由,否则后果你清楚。”
从来都是这样,陆霖晟想要找她的时候就必须要找到,且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他的行踪,去向,却从不会跟她汇报。
“这次又要怎么解释?说你有通宵会议?出差?还是接待外宾?”江慕水苍白的脸浮现出一丝灼红,蹙眉,“这些我都用过了,编不出来了,你能帮我想个新的吗?”
陆霖晟笑。
“想不出?你怎么可能想不出?没人会比你能瞎编,江慕水,出轨你都能解释成强.暴!为了逃命向跟匪徒献身这种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你死死咬紧牙关两年就不嫌累吗?我爸听你的,你说什么他都听!江慕水,你看着办。”
咬牙切齿地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江慕水挂电话的时候很轻,手腕都觉得没劲,仔细一看,手腕是在颤个不停。
她原本是想问他的——陈浅因都怀孕了,邹明月都知道了,他还想瞒吗?还要她继续编理由骗陆爸爸吗?
他知道邹明月今天冲到律所来找她闹的这一场吗?
可他每次一挖出那件事来质问她,江慕水就心里撕痛成一片,什么都再说不出来。
“……”
吸一口气,江慕水手扒住前面的座位,头抵过去,死死压下和舒缓着全身的痛楚与疲累。
下雨了。赶紧让她回家吧。
……
三层的洋楼居住区内,江慕水淋着雨回来,拿指纹锁开门,看到家里台阶上种着的花都被搬进小阳台里去了,叶片花瓣上沾满了水,一看就是在家的陆远擎做的。
江慕水碰了一下额头上的伤,痛的不能碰。
低头换了鞋,等去楼上洗澡换过了衣服,才走下来,到公共客厅里面去。
保姆在厨房里炒菜,看见她笑着打招呼:“回来啦。”
“嗯。”江慕水朝她一笑。
陆远擎戴着老花镜在书房里看报纸,听闻外面的动静,摘了眼镜探头出去,笑问:“慕水回来啦?”
“爸。”江慕水心跳紧促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我叫花姐多炒了几个菜,晚上霖晟回来一起开饭,菜他都喜欢吃……”陆远擎面色陡然变了变,神色僵硬,问,“慕水,你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怎么弄伤的?”
巴掌大的小小的脸,漂亮灵动,额头上一个血疤痕。
江慕水捂住额头,眼睫颤了两下,说:“今天开庭有个被告太激动,摔话筒摔我头上了,有点可怜,我就没追究人家责任。”
“激动他怎么不摔自己?摔别人家孩子。”陆远擎面色冷沉。
“爸,”江慕水哭笑不得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揉着自己痛到炸裂的太阳穴,“这样争没意义,不痛的,我没事。”
陆远擎浑身冷冽地背着手走了半圈,怒火未平,想起什么似的问:“霖晟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我们家公司离你律所那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上班隔了一个半球,嗯?霖晟呢?”
尖锐艰难的问题还是来了。
江慕水几乎眼前一黑,闭了闭眼才开口回答道:“他说,今晚有个慈善募捐仪式……应该不是不回,他说晚一点会回来的。”
但愿。
但愿陆霖晟不是又彻夜不归,他还是会回来的。
江慕水在心里祈祷着。
“哼,三天两头别的事,一天总共在家一顿饭,不回来吃,他躲谁恨谁呢?”陆远擎冷哼一声,拉开椅子在旁边坐下了,蹙眉恼怒道,“这个家都不像个家样,明月也是,晚上该回来了突然说去看个什么小姑娘的胎,别的小姑娘的胎关她屁事!胡来!!”
邹明月到底是去看谁的胎,江慕水心底清楚地知道,原来竟已经这样迫不及待了,就因为,两年,她没生出个孩子。
一道深深的血痕在心底被割开来。
像江慕水曾经有一次看到的外科手术全程纪录片,刀一下去,血冒肉裂。
“他们不来咱们吃吧?”江慕水璀璨地笑起来,水眸中腾起一些雾气,对陆远擎说,“菜多正好,我今晚要吃得饱饱的,接了好难的一个案子,吃饱了今晚就得出方案呢!”
陆远擎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说的我陆家好像亏待了你,饭都不给你吃饱似的,真是!”
江慕水笑得羞涩动人起来。
这个家里就陆远擎这一点点温暖,这是她在陆家待得最最不尴尬,最最觉得像个家样的时候。
父母在世时陆远擎每逢来家里做客就待她极好,幸亏幸亏,命运千帆过尽,这种好,还在。
***
夜里陆霖晟破天荒的,真的回来了。
他动静大,将钥匙扔在外面矮柜上“哗啦”一声响,也不管是不是吵醒了人。
江慕水抬起头来,错愕地朝门口看去,果然有个挺拔桀骜的影子在晃动,她恍惚一下,瞥了一眼自己写到一半的方案,合上电脑,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