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虚魂界,正是生灵与亡灵之间的夹缝之地,而那所谓半死不活指的就是这里游荡着的游魂。在人类的世界,如果你陷入了深度昏迷,或者是变成了植物人,甚至是死之前的那几秒钟的人事不省,灵魂都会被送到这里,这就好像走个程序一样,如果人救活了,就回去,如果救不活,就被送去冥界找阎王报道。
这么一想,陆明舟脑海中产生了一个挥散不去的想法,天童的体温之低,可以说逼近了已经完全停止了新陈代谢,余温散尽的尸体了。而他,能共生于生死两个世界,再加上天童进入这里前后的奇怪事件,这让陆明舟不得不怀疑,他会不会本身就是属于这里的某个灵魂。
这段时间太多稀奇古怪超越常理的事儿接连不断的发生,让陆明舟这个标准的理工男也跟着脑洞大开。
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泥泞不堪的湿地之中,落脚之地都要准确的落在那些“乌鸦”走过的地方,同时余光时时刻刻留着天童的身影,生怕他一个不注意,陷入沼泽地之中。
陆明舟抬起头去细细打量那些他的未来,发现“乌鸦”们都是面无表情,耷拉着眼皮,半眯着的眼睛里毫无神采,皮肤如同那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的墙壁,灰白色的墙皮摇摇欲坠。
真打击人活着的积极性啊……当鬼能不能当的光鲜亮丽点儿,也让活人有个奔头。
“你好?”陆明舟尝试着跟“乌鸦”交流,可是那高高站在高跷之上的游魂却好似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一般,自顾自的继续着自己漫无目的的游荡。
陆明舟不死心,追上去刚要抓住那“乌鸦”,天童突然在后面发生阻止他,“别碰它,你会把它送回现世。”
陆明舟疑惑地回过头,发现天童根本没看着他这边。
“你们已经是在违背冥法了,若不是判官欠过你们人情,黑白无常怎么可能答应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不过,这次人情大概也算还完了。”天童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呓语,陆明舟耳鸣的毛病到这里之后更加严重,他几乎快听不清天童在说什么。
“最后收拾了这个烂摊子,就还你一个现世清净吧。”
陆明舟刚想走上去问天童在说什么,一直在跟着“乌鸦”一起游荡,一个个寻找过得天童突然停下了搜寻的脚步,陆明舟脚下一顿。
“找到了?”
天童没搭理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乌鸦”。终于,他确定眼前的就是他们要找的游魂,轻声说道:“回去吧,相信我,你会死很久很久,久到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曾干过什么,忘了记忆中一切让你开心让你痛苦的东西,可是活着就那么短短的几年,草率的死了,真的很可惜。”语气沧桑。
天童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他已经经历过世间万物,走过了沧海桑田。陆明舟飞速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守在一旁。
“我带你回去。”
“乌鸦”依旧毫无反应,就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样,执着的想要绕开他们两个,继续他在这片就连空气都透着死气的湿地上的游荡。
眼看说不通,天童本能的对着那“乌鸦”伸出手想要拦截下来,这时陆明舟突然发现天童的手有一丝微微的透明,他猛地抬起自己的手一看,果不其然,他们已经进入倒数了。
两人飞速的对视了一眼,只见天童眸色一暗,抬起两只手,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一手死死抓住一个,他们得离开这里了。
就在天童的手碰触到陆明舟裸·露在外的肌肤时,陆明舟猛地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的吸力,他第一反应是这是他们三个即将离开这里的表现,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儿,那无比强大的吸力,分明是从天童握着他的手上传来的,也就是说,天童正在吸收他。
陆明舟猛地抬起头,撞上天童望过来的眼睛,那向来清明的眼睛之中,这一刻竟浑浊成一片灰白。陆明舟心下大惊。在进来前,黑白无常说他的体质异常,如果时间不够,或者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情况,一定要立刻抓住天童,这样他就可以立刻把两个人一起传送回人界。
可是现在,抓住他的天童分明并没有恢复正常。
天童抓着他的手,正在以他肉体能感觉到的速度飞速失去温度,而那浑浊不清的瞳孔,几乎跟那些“乌鸦”别无二致。
难道他真的要留在这里了吗?
陆明舟猛地把天童拽到眼前,二话不说死死吻住那毫无血色,苍白到吓人的双唇。
一瞬间,刚刚那如龙卷风一般在他们身边狂吹的巨风消失不见,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身边没有天童,也没有那位田先生,只有伸手不见五指如墨一般的漆黑,和回荡在耳畔的水滴声。
这他妈又是哪儿?!
一想到天童不知道怎么样了,陆明舟心急如焚,可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去,眼前的景色都是一成不变,就连那水滴声都没有丝毫变远或变近。
“妈的。”陆明舟暗暗骂一句,现在每流失一秒,都很可能让他们两个再也无法回到那个稀松平常的世界之中。
陆明舟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焦急地寻找出口,一个转身,眼前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头巨大无比,通体雪白的麋鹿。
那麋鹿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银光,粗壮巨大的鹿角让这头鹿看上去无比威风而圣洁。
“什么……东西?”
那头巨鹿迈开略显沉重的步子,向他走来,随着呼吸,喷出一阵阵白色的雾气。
陆明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只此一步,他就再也动弹不得。
那头鹿缓慢地走过来,静静地伫立在他面前,缓缓低下鹿头,与他平视,陆明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缓缓抬起手,轻轻扶上那头巨鹿的脸。
巨鹿不躲不闪,就在陆明舟触碰到那火热的鹿皮上时,一阵低沉而空灵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就好像直接在他的大脑中发声一样。
“护好他,别让它离开这里。”
那声音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一句,与回音撞击在一起,搅成一片,亦真亦幻,陆明舟想要问什么,但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喊叫,都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耳朵里大脑里只有那句一遍又一遍反复念叨的话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转瞬,也许已是万年,突然眼前的一切如同被击碎的镜子一般,变得支离破碎,黑暗被迷雾冲破,脆弱成粉末,一只同样巨大,同样威风凛凛的黑色麋鹿急速冲到陆明舟的眼前……
陆明舟猛地睁开双眼,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灰白,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分明,他以为自己被困在了那虚魂界之中。用力眨了眨眼睛,粗气喘的就好像刚刚急速游了一千五百米的蝶泳一样,浑身重的动也动不了,而且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它的疼痛。
“醒了吗?”
一个奇怪的语言传入陆明舟的耳朵,他的语言中枢反应了半天,才终于告诉他这是英语。
英语……英语?
陆明舟的大脑反应了半天,他死死闭住眼睛,再睁开,模糊的景象终于稍微清明了几分,变成了晃晃悠悠的重影,这时他逐渐找回了自己的五感,手艰难地抚摸了一下身体下面躺着的东西,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他正躺在床上。
大脑终于开始恢复信息处理能力,这时第一个冲入他大脑的单词,就是天童二字。
这个名字一钻进陆明舟的脑袋,就轰的一下子炸开了锅,他蹭的一下子坐起身,随之而来的是将他团团包裹住的猛烈晕眩,整个世界都颠倒来颠倒去,陆明舟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被人甩来甩去的破布娃娃,一个没控制住,动作扭曲的栽倒了回去,却正好压在了什么东西上。
陆明舟转过头,就看到安安稳稳躺在他身边,如同睡着了的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