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皇宫内交战的将士们前赴后继,汉白玉驻成的台阶上鲜血淋漓,猛烈的雨水反复冲刷,却始终不曾让它恢复原本的光洁白净。
大殿内的鏖战一如殿外真刀实枪的拼杀。
站在言恒这边的大臣们纷纷在死士的护送下进入了皇宫,与言逍战线一方的大臣们激烈的争吵着,企图证明自己的正确,然后,将对方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只是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大殿上的争论只能成为日后是否名正言顺的一个说法,今日的这场争夺到底鹿死谁手,真正要依靠的,还是外面的血腥冲杀。
大雨滂沱依旧,天上各种颜色的信号弹依旧。
城里的百姓早早躲回了家中,大门紧锁,心惊胆战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默默祈祷着,一切厄运都不要无端端地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想活命的话就快点让开。”
带刀的影卫拨开哭着挤作一团的宫女,他态度虽粗暴,却也只是因为着急,而不像来时看到的禁卫军,随随便便的就斩杀无辜。
“把这个院门打开。”
看着眼前上了铜锁的漆黑大门,言涵淡淡的出声说道。
这座看似冷宫一般废弃的院落下面,藏着一间鲜有人知的密室。
整个皇宫之中若是想找个隐秘的地方藏人,怕是除了收尾森严的天牢之外,便只有这一个地方了。
只是言涵有些拿不准,言逍到底会不会把盛夏藏在这个他第一时间就能想到的地方。
紧闭的铁门被缓缓打开,丛生的杂草在狂风吹动下猛烈作响。
言涵第一个冲进院子里,在许久不曾有人用过的枯井旁边连续绕了三圈,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去,将那藏在隐秘处的机关轻轻地拨弄了下去。
“吱呀——”
仿佛年久失修的木门一般发出刺耳的响声,枯井旁边的荒草地上,一扇大门被缓缓的打开。
一个铺满台阶的密道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没有丝毫的犹豫,言涵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有反应之前,自己先躬身走进了那漆黑的密道之中。
反应过来的竹影紧随其后,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随时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小心!”
言涵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他猛地推开竹影自己翻身跃起,一支淬了毒的羽箭堪堪擦着他的衣裳下摆呼啸而过。
“主子,您没事吧?”
惊魂未定,竹影万分担忧且内疚地看着言涵。
“我没事,这里的机关我从小就熟悉,你们多注意脚下和墙上的凸起,这里原先是藏皇家重要机密的地方,所有的暗器都是淬了毒的。”
摇头嘱咐出声,言涵每走一步都万分的小心。
密道的机关自然是可以被关掉的,只是言逍既然给他挖了这么一个陷阱,又怎么可能不毁掉开关而给他可以安全逃脱的机会呢?
一步步小心翼翼,等到终于越过所有的陷阱时,言涵的额头上已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然而,更让他冷汗湿了一背的,是此时此刻闯入他眼帘的情形——
盛夏浑身是血的被绑在石柱之上,粗壮的铁链将她紧紧的缠绕其中,她垂着头一动不动,言涵甚至不知道此刻的她,到底还有没有呼吸。
“阿夏!”言涵再难保持冷静地向前冲了过去。
如果没有了盛夏,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主子小心!”竹影眼疾手快,时刻注意着周围动静的他,在听到暗器划破空气的一瞬间,伸手死死地将言涵拉了回来。
看来,是言逍新装了不少的暗器机关。
“呦,这不是安王殿下吗?怎么今日有空到这又黑又冷的地牢来了?”
尖细的嗓音响起,唐婉凝从盛夏满是血污的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但与以往时刻趾高气扬的模样不同,此刻的她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又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悬挂在了胸前。
那模样,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怎么哪里都有你?”言涵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言涵,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笑容攀在脸上却没有丝毫愉悦的情绪,唐婉凝晃着拿在手里的匕首,继续道:
“小的时候,我每次随着父亲进宫探望做陪读的长兄时,你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如今你我都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见到我之后,还是这一句没有变?
言涵,你就当真那么讨厌我吗?”
“唐婉凝,该说的话我早就与你说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己一直执迷不悟。
”
嗓音冰冷,言涵的目光片刻不曾离开盛夏。,方才她微微动了动的手指,让他心里放松不少。
“是我执迷不悟还是你受了魅惑而不自知?言涵,你难道不知道北疆的贪狼族会一种独特的魅心术吗?
它能迷惑人的心智,操控人的心神,你就能保证你是真的喜欢她,而不是被她的魅心术所迷惑了!?”
咬了咬嘴唇,唐婉凝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这是她今天答应言逍的条件——她帮他拖延住言涵的时间,日后,他便帮她假死出宫。
是的,她要出宫去。
这深宫大院憋的她透不过气来,就更不用说,整日里还要强颜欢笑的面对着言逍的宠幸。
一想到他一脸邪笑的靠近自己,唐婉凝就止不住地想要反胃
。
“你,你要干什么?!”
猛地从飘远的思绪里将自己扯回到现实,唐婉凝这才惊恐万分的发现,言涵不知何时已经向着自己,不,向着那个该死的盛夏靠近了那么多。
不是,不是明明有机关的吗?!
“你以为就那么几个小小的机关就能把我困在外面?”似是看穿了唐婉凝所想,言涵冷冷地开口出声。
“你,你别过来,不然的话你可别怪我手里的刀子不长眼,刺穿了你最心爱女人的脖子!”
唐婉凝大惊之下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尖刀,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刀刃抵在盛夏的脖颈,言涵已经冲到她身边夺下了她手里的尖刀。
“不——”
眼看着尖刀被远远的抛开,跌倒在地的唐婉凝发出一声嘶吼。
言涵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快的让她都没有能看得清楚他的脸庞。
“阿夏,阿夏你怎么样?”
双手将那满是血污的脸捧在掌心,看着盛夏那气息奄奄的模样,言涵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让你受苦了……”
嗓音黯哑,言涵看着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的盛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腰去解那捆绑在她身上的重重铁链。
身后是激烈的刀兵交缠,言逍倾注了极大心血的密道里又怎么可能只有唐婉凝一个人来把守?
只是,言涵现在什么都顾不上。
顾不上回头去看身后到底有多少守兵在与自己的人纠缠,顾不上回头去提醒他们如何避开可能存在的机关,更加顾不上去看那摔倒在地一直不曾起身的唐婉凝,究竟又在做些什么。
此时此刻的他,只想快一点把盛夏从铁链的捆绑中放出来,只想快一点把盛夏从这充满阴森湿冷气息的糟糕地方带出去。
然而,那铁链似是有了生命而紧紧的攀在盛夏身上一般,他砍开一层又一层,却永远还有另外一层在等着他。
眼看着盛夏的气息越来越弱,言涵的额头上不由得渗出薄薄的汗珠,甚至,都来不及去想去问身后那渐渐缓和下来的刀兵之声,究竟是因为谁占了上风,谁又将取得暂时的胜利。
但是唐婉凝知道。
眼看着密道守兵渐渐落了下风,眼看着她爱恋了一生的男人全部的喜怒哀乐都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倒在地上的唐婉凝忽然从心底里涌上一阵绝望。
她这一生,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她这一生,到底都有什么意义?
她所爱的不爱她,她所在乎的不在乎她,就连她一直所仰仗所依赖的家族,也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无用即弃的棋子。
她忙忙碌碌,争争夺夺,到头来却还是落得这样一个连摔倒在地都无人问津的孤零零的境地。
低头看看自己那姿势诡异的手臂,看看那染满泥土灰尘的衣裳,看看那掉落一地摔成碎片的金钗玉环,唐婉凝不用多想,就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一种怎样狼狈而丢人的模样。
耳畔言涵呼唤他心爱之人的余音尚在,唐婉凝忽然就笑了,忽然就大大的笑出声来。
没等旁人有所反应,她便猛地向前扑了出去,向着那连把守密道的守兵都不知道的、最后的毁灭机关纵身扑去!
既然她白白的活了一辈子,既然现在的她生不如死,那,所有人就全都一起去死吧!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搬动了密道自毁机关,在身体被无数的羽箭暗器刺成筛子的时候,唐婉凝出乎意料的没有感觉到疼痛。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再看言涵一眼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奄奄一息的盛夏身上。
或许,她说得并没有错,自己从来就是自私的,可是,她喜欢自己的自私,起码在临死之前还能拉上她最喜欢的人一起共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