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凝入宫为妃,言逍大摆宴席以示庆贺。
除开几年前他新登基立后之时,宫里还不曾有那位嫔妃得到过唐婉凝如今的这般待遇。
只可惜先皇后红颜薄命,才不过在后位上坐了三年的时间,便已经香消玉殒,早早的魂归离恨天。
旧人去时的哭声犹在,新人便已然欢天喜地的登堂入室。
就更不用说言逍为了表示对唐家的重视,虽然只能依照祖制在宫中摆宴一日,但却连赐三日宴席于唐家,并且要求整个京城的王孙贵族全都携带女眷去参加捧场。
于是在沈家无辜的鲜血尚未干透之际,连着三日,唐宰相府歌舞升平,鲜花芬芳,京城之中哪里还能看得到半分的感叹与哀伤?
只是这连着三日的宴席,却着实苦了才刚有身孕没多久的宋相宜。
言逍在朝堂上不是圣旨的圣旨说得清楚明白,京城所有的王孙贵族和官宦之家都要携女眷前往。
作为尚书府的长房儿媳,又是未出阁之前的宋家五小姐,宋相宜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在宴席上现身的规定。
偏偏她近日来又害喜害得实在厉害,莫说是吃不下东西,就是外界稍微吵闹一些,都头晕脑胀的直犯恶心,一场宴席忍到可以退走时,她往往已经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是以在第三日的宴席她终于熬到可以退席的时候,宋相宜的心里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这受折磨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唐婉凝真不是什么好人,就连自己嫁进宫中去,都不忘折磨折磨仍旧在宫外面的这些人。”
被丫鬟搀扶着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宋相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可真是难为你了,要你跟着我一起受着一场平白无故的罪。”
心疼的扶着宋相宜的肩膀,看着她那憔悴的模样,李俊泽的心里不免有些自责。
“这哪里能怪你,明明就是他们这些人怀着坏心眼儿的故意折磨人,要怪也该怪他们心眼儿不正才是。”
哪里舍得李俊泽内疚,宋相宜赶忙出声安慰道。
“不过,这几日倒是一直都没见着安王殿下和盛姑娘。”小心翼翼地扶着宋相宜往马车旁边走,李俊泽这才忽然想起来,这几日都不曾见过他们。
“不光是他们两个人没出现,润王殿下和肃王殿下也都没出现。”
在马车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宋相宜接着道:
“唐婉凝不过是一个宰相的女儿而已,这京城里的权贵都携女眷上门庆贺,我看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言逍的吩咐不得不来,除了他的那般朋党之外,能有几个是诚心诚意来给他道贺的?
别看他们几个王爷平时跟咱们相处起来比较随便,尤其是润王殿下,性子十分随和。
可他们毕竟是王爷,哪有专门来给一个宰相的女儿贺喜的道理?还连着三天?
唐婉凝就怕是连做梦,都梦不到她自己有这个福分。”
每每说起唐婉凝,宋相宜的心里简直比盛夏还要咬牙切齿。
“再说了,就唐婉凝她当初对阿夏和安王殿下做的那些事情,哪怕是阿夏真的来了,她若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就一定会把她赶回去。”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盛夏这几日没有现身,倒真是符合了宋相宜的心意。
只不过,宋相宜的推测虽然有几分道理,但言涵他们几人不曾现身,主要还是因为在忙着城外兵力的安排部署。
当然,言毓和言恒都还待在城内迷惑言逍。
尚书府的马车一路慢慢悠悠生怕颠着车内的宋相宜,只是晃到四方街的时候,忽然就有些走不动了。
“怎么回事?”李俊泽掀起轿帘问车夫。
“少爷,前面好像有变戏法和杂耍的,人们都围上去站着看,所以路被挡住了。”车夫回过头来答道。
“变戏法?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城里会有变戏法的?”李俊泽皱了皱眉头。
京城的百姓生活虽然相较于其他地方要富足上一些,可也还没有到了能够夜夜笙歌欢乐的地步——
他作为户部尚书的儿子,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少爷,也是因为唐家那位三小姐进宫的事情,安太后特意雇了戏班子杂耍班子,随着唐家的宴席一起连贺三日。
前两天因为咱们离开唐家比较晚,所以到了这里的时候戏班子什么的已经都散了,今天时间还早点,这不便正好遇上了么?”
解释出声,车夫听着那不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喝彩声,心里不免有些痒痒。
与车夫一样心里发痒的,还有坐在马车之中的宋相宜。
“俊泽,”宋相宜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李俊泽回头看她,那娇俏脸庞上浮起的狡黠笑意,让他本能地知道她又要出什么鬼点子。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先说来听听,我可未必会答应你的。”李俊泽先发制人。
“哎呀,人家哪有什么鬼点子?都这样了,哪里还敢做什么上蹿下跳的事情?”
宋相宜指指自己的肚子,语气里是浓浓的撒娇味道。
“人家就是想去看看热闹嘛,在府里憋了这么多天,又在唐宰相府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这好不容易遇上个杂耍戏班子的,人家就是想去看看,放松一下心情嘛。”
扯着李俊泽的衣袖晃来晃去,宋相宜把撒娇的功力发挥到了极致。
“还说不是什么鬼主意?”李俊泽转头看了看前面的人群,回头又道:“前面那么多人,挤着你怎么办?现在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再那么顽皮。若是伤着了你怎么办?”
“哎呀,人家就是远远的看一看嘛,又不是一定要凑到最前面去。”
此时的宋相宜不光撒娇,甚至连缠人的功夫也用上了。
“你看前面那里,不是有个酒馆还开着吗?临街的桌子正好又空着,你就带我去那里看,我保证绝对不会乱跑,你看那里绝对挤不着我!”
抬手指了指前面的飘着“酒”字的旗幡,宋相宜连连保证出声。
转头看看空着临街桌位的酒馆,又回头看看宋相宜那撒娇请求的模样,深爱妻子如李俊泽,自然是没能狠得下心来坚持将宋相宜带回尚书府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没狠下心来”,却让他在日后的时光里充满无穷无尽的后悔,也让现在笑靥如花的宋相宜,心里充满了后悔与歉疚。
宋相宜指着的酒馆熙熙攘攘,饶是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但喝酒聊天的人却并没有减少的意思。
只是临街的桌位一直空着,李俊泽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客官,您几位?”跑堂的小二笑着迎了上来。
“两位,”李俊泽答了一句,接着又问道:“那临街的桌位是不是已经有人订了?你这酒馆里这么多客人,怎么没见着谁过去坐?”
“您说的是楼上那桌能正正好看到下面杂耍的?”店小二笑容满满:
“那桌没人订,只不过因为价格稍稍有些高,所以才没什么人轻易去要那桌来坐,毕竟您也看到了,我们这小酒馆里来来往往的人虽多,但像您这样富贵的可不多。”
“价格偏高?”李俊泽抬头向着那空桌看去。
“嗨,实话跟您说了吧,也就是这两天掌柜的看到那变戏法的戏班子刚好在我们酒馆下面搭了台子,那里又是个位置绝佳的观赏之处,所以才临时调高了价位,想要趁着这两天多赚一些。”
左手打右手,店小二直接说了实话。
“你们老板倒也是个会看准时机赚钱的,”听到这充满大实话的解释,李俊泽笑了笑,“没人订的话,那桌就归我们了。上几个简单的小菜,再来一壶好茶和小点心。”
“好嘞您了——”甩甩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店小二一扬声,道:
“临街雅座,二位客官您楼上请——”
店小二唱和的声音实在洪亮悠扬,李俊泽扶着宋相宜一步步上楼梯时,少不得受了许多旁人投过来的目光。
不过,管他呢,只要他的相宜高兴了才是最重要的。
楼下变戏法的红红火火,楼上宋相宜看得兴致勃勃,直到夜深意澜,那戏班子鸣金收兵一般的敲了锣鼓要来最后一个散场前的节目时,李俊泽才拉着宋相宜离开了酒馆,向着已经绕过人群在路的那一头等着他们的马车走去。
李俊泽的理由是,散场的时候人正多,拥挤的人群来来往往,万一谁不小心挤着了她,那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宋相宜倒也不是任性之人,已经看了许久解了闷,面对李俊泽的理由,她倒是配合得十分爽快。
只是他们却没有料到,他们的“提前离开”终究是晚了一步。
还没等李俊泽扶着宋相宜穿过看热闹的人群,那戏台子上忽然锣鼓一响——今天的节目全都结束了!
围观的百姓轰的一声向四下里散去,被挤在人流中的李俊泽只能竭力用身体护着宋相宜,可他不过是被人挤得一个侧身的功夫,再回头,宋相宜已经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