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犹豫。
那句“要不然我去看看”在嘴边滚了几滚,终究还是被她咽回到了肚子里——她不想让言涵为难。
盛夏一向知道便知道言涵,知道他的行事风格,知道他对自己用情到底有多深,更加知道,但凡自己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满足自己。
可如今京城的形势变化多端,自己又处在被唐家盯梢的风口浪尖,饶是平日里深居安王府内半步不离,都有可能给言涵带来很大的麻烦,就更不用说出门去刑部验尸。
如此招摇过市,简直是生怕不给言涵多添几分乱一般。
但是这案子实在是太过蹊跷,尤其是与南陵城的夜火一案十分相似,让盛夏的心里总是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亲自去看看,不将凶手捉拿归案,她始终无法平静安宁下来。
于是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盛夏的脸上带了几分欲言又止。
“这样吧,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安排你去刑部检查一下受害者的遗体,你的经验和技术刑部是没有人能比肩的,说不定你能得到什么新的线索。”
心思百转千回,言涵还是开了口。
盛夏的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无论是她想要去验尸破案,还是担心不想让自己为难所以选择了沉默,她的心思,他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而他,又是半分看不得她委屈了自己的心思,尤其是为了自己而委屈。
“可是现在外面形势这么紧张,此番唐叶铭归来,唐婉凝肯定是要向他诉苦的,他们对安王府的盯梢肯定是片刻不会放松。
我如果贸贸然出府被唐家的人看到的话,肯定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看要不还是算了。
毕竟刑部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案件破了无数,也并不是什么摆设的衙门,破案抓凶也只是早晚的问题,我就不要去冒这个风险了。”
话由言涵提出,盛夏反而更平静理智了几分。
虽然她破案的效率确实要比一般衙门高出许多,可是刑部本就是专门破案抓凶的部门,当年她不曾进京时,刑部不也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吗?
只是现在的案子有些蹊跷,甚至很可能跟她自己有关,她便这般的沉不住气了吗?
不,她不能这样沉不住气。
倘若这案子真的是为了引诱她离开安王府,那她现在岂不是真的跳进了背后策划之人的陷阱?
“现在案子还没有到非得立刻侦破不可的地步,我们还是先沉一沉,静观其变吧。”
沉了沉心思想得更加明白,盛夏的语气也就变得更加肯定起来。
“好,”点点头,言涵继续道:“我会及时跟进这案子,有需要或者有机会的话,就安排你去刑部。”
说话的嗓音平静,然而言涵的心里却并没有脸上看去的那般的沉稳淡然。
他既然对凶手犯案的目的心知肚明,便更加知道凶手不会就此善摆甘休,如果这次没有能够成功的引诱盛夏现身,那势必将会有下一次、再下次、再再下次……
一直到盛夏不得不现身为止,而且,一次将会更比一次危险。
……
夕阳西照,润王府的傍晚宁静得有些反常。
没有点亮蜡烛的密室里稍稍有些昏暗,言毓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
“据探子回报来的消息,贪狼族潜入京城的那些人会在下月初三与言逍的亲信见面,因为此行必然会涉及到军队力量调动和安排的事情,所以唐叶铭会有很大的几率出现在当场。
但具体的地点一直没有最终确定,只知道会是在翠烟坊、城西寺庙和四方街的水烟楼这三个地点之一,具体定在哪里,还有待进一步的确定。”
坐在光线晦暗的地方,言恒的嗓音一如密室的光线一般晦暗不明。
“看来贪狼族的人还是十分谨慎的,并没有因为他们看似成功地混入京城之中就放松了警惕。
这样狡兔三窟的做法,将来在战场上两兵相接的时候也是要多加提防的。”
言毓开口说道,此时的他全然没了那副纨绔皇子的慵懒模样。
“况且这三处地点分布在京城的东、西、南三个方位,相距很远,对我们的人手数量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如何埋伏围击我来设计安排,但言毓说得没错,我们手里现在没有足够多的人手。
我只能尽可能地根据地形最大化的安排人手,皇兄,你最好还是能尽早缩小地域范围,这样我们人手越充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也就越大。”
沉吟着出声,言涵难得对言毓的担忧表示了赞同,然而他一贯清寒的脸上仍旧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似乎他所赞同的担忧,也仅仅是赞同而已。
“嗯,我会抓紧调查,争取早一点儿拿到他们最终见面地点的消息。”毫不质疑地点点头,言恒出声说道。
“现在怕就怕他们会在最后一刻确定见面的地点,唐松哲那个老狐狸这种事情他真不是做不出来。”
眉头皱起,言毓显然没有那么乐观。
“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离下月初三也就不到十日的功夫了,尽可能的把我们手头应该做的事情做好,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语气沉静,言恒的脸上带了些许破釜沉舟的意味。
虽然比起言涵来,他的性子终究是没那么冷淡,也没那么理智和冷静,但一步步的血雨腥风走来,他日渐增长的沉稳和坚毅也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至于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柔软,他性格之中的善良体恤,才恰恰是一个帝王、一个稳固江山的帝王所不可或缺的性情。
从润王府的密室散去,三个人便如言恒所说的那般,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手头儿应该做的事情当中去。
于是一连几日,虽然与他在一处同吃同住,盛夏却几乎都没有能够看得到言涵的影子,更不用提与他多说上几句话了。
而等到言涵布置好一切终于能够稍稍喘口气,与盛夏坐下来好好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京城里却发生了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户部李尚书的三公子李俊泽的夫人走失了贴身婢女。
而更为令人紧张和惊悚的是,就在那婢女走失后的半刻钟内,李俊泽的夫人收到了来自绑匪的一封血淋淋的恐吓信。
“你先别急,坐下来慢慢说,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相宜的婢女究竟是在哪里走失的?相宜当时有没有在她附近?”
看着面色发白有些气喘的李俊泽,盛夏不得不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担忧沉稳着嗓音问道。
“不是,盛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一早就跟着穆峄城回了北疆去吗?”
坐在椅子上,李俊泽面对着忽然出现的盛夏,直愣愣地出声问道。
“我的事情说来话长,日后有功夫再同你细说,你还是先说说相宜婢女的事情,这个事儿现在更加当紧。
至于我的行踪,还得劳烦你暂时保密。”
盛夏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之下贸贸然与李俊泽见面。
只是事关宋相宜的安危,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安心的躲在一旁了。
“明白,我明白,但是相宜那里……”李俊泽还是有些犹豫。
宋相宜是他的爱妻,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盛夏在她心里的地位?
“视情况而定吧,我现在行动并不算自由。”盛夏出声答道。
“那我先说事情的经过,这些事情你们看情况随后定夺吧。”终于是回过神儿来,李俊泽把话题转回了当前最要紧的事情上。
宋相宜的贴身婢女始终于今天傍晚时分。
连续阴霾了几日的京城,在今日终于放晴,湛蓝的天空上云朵如丝煞是好看,而李俊泽恰好又轮休今日,便带着宋相宜离开尚书府出门去郊外踏青。
主子出门,贴身的仆从婢女自然是要跟着的,于是宋相宜的贴身婢女凝霜便在这个时候跟着出了门。
整整一天,凝霜都跟在宋相宜的身边侍奉左右,直到下午顶头的太阳浓烈照人,宋相宜和李俊泽便选了个凉亭坐在里面歇息,凝霜才在摆完茶点之后,悄悄地退出了凉亭在一旁候着。
然而等到夕阳西下,宋相宜和李俊泽准备打道回府之时,方才发现婢女凝霜不见了踪迹。
细问之下,才知道临近傍晚的时候,凝霜接了个纸条匆匆离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而就在李俊泽带出门的小厮们四下里寻找凝霜踪迹的时候,凉亭略微有些油漆脱落的红柱子上,被人用羽箭狠狠地钉入了一封带着猩红血迹的恐吓信。
“信呢?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黛眉轻蹙,将事情经过听到这里的盛夏,心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记不起当初的唐婉凝,更不会记不起当初唐婉凝那惨死的贴身丫鬟。
“当时我们就报了官,所以信的原件已经被刑部的宋侍郎拿走了。”李俊泽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