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爷自己想吃的,我一个做下人的,自然是少爷要吃什么就送去什么,难不成我一个下人还能管得住少爷?”
理直气壮,那小厮对着盛夏时更加怒气冲冲,不过是在隐藏自己内心的慌乱。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很容易就被面前这个神色平静的女人带到沟里去。
“徐先生,算我多嘴说一句,你们徐家的下人若当真都是这个样子的,倒真是可以考虑要不要换人了,哪有放着主子的安危不管,而一味听从的?尤其是这样贴身伺候的?”
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盛夏对着徐炳怀说完,又再次跟那小厮确认,道:
“最后问你一次,给你家少爷吃的早膳内容你绝对没有记错?”
“没记错,怎么可能记错?!若是知道那是少爷被害之前吃的最后一顿早膳,小的,小的一定会劝少爷再多吃一点儿的……”
也不知道真假,那小厮话说到最后,竟然还挤出几滴眼泪来,真是令盛夏对他的演技佩服万分。
不过……
“你在说谎,彻头彻尾的说谎。”
嗓音平淡异常,盛夏看着那哭泣的小厮,脸上冷笑更重。
“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院子里那么多人,厨房那么多人,全都是我的证人!我没有说谎!”
明显的一愣,那小厮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忽然转折到这种情况,便下意识地喊了起来。
“你有没有说谎,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有一个人是永远不会说谎的,那就是你口中的少爷,死者徐钰。”
将目光掉转冲向言逍,盛夏不疾不徐地出声,道:
“皇上,因为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他生前最后一次用膳的时间很近,所以胃里大部分的时候都没有被消化,尽管这么长时间已经有些腐烂,但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还是能够分辨的清楚的。
依照证人方才所说的,死者醉酒吐了整整一夜,胃里应该就没剩下什么晚膳的吃食,而应该只有他方才说得那几样早膳的食物。
可臣女在死者胃里发现的食物残渣却恰恰相反,里面能够清晰地看到有鱼肉,鸡肉,豆腐和青菜的痕迹,这与当时酒店老板所说的晚膳菜肴完全相同,但压根儿就没有证人说的那几样食物。
也就是说,死者生前根本就没有吃过证人说的所谓的’早膳’,他生前的最后一餐,就是在醉仙楼与人饮酒的那一餐,还有这满屋子的酒气,也正好证明了我和魏仵作的发现。”
越是紧急便越是平淡,盛夏根本就没有再次重申那小厮的说谎,而只是将证物一一呈现在众大臣的面前,然后在他们那铁青了的面色中,看到了两个字:
怀疑。
对证人小厮的怀疑,对徐炳怀的怀疑,对徐钰之死的怀疑,对言涵嫌犯身份的怀疑。
当然,也不是没有凝重抓狂,反倒是给了盛夏辨别朝臣站位的大好机会。
“你,你诬陷我,你诬陷我……我明明给少爷端去了早膳,他们都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瘫软在地,小厮嘴里还不肯放弃。
“他们都在哪里看见的?你去厨房的时候?你端着托盘进屋子的时候?他们的确都看见了,可他们看见的都只有你而没有看到死者徐钰!”
嘲讽出声,盛夏不等小厮开口,又打蛇棍随之跟上:
“端个早膳进屋又端个空盘子出来能证明什么?只能证明早膳不见了。至于是被你悄悄倒掉了,还是被你守着你家少爷的尸体光明正大的吃掉了,谁看到了?你倒是说说,谁看到了?”
“你……你……”
“莫说是你家少爷用早膳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就光是他前一天傍晚从醉仙楼归来,就根本没有人再见过他的正脸,他被你和另外一个人架着进了屋子之后,一直到尸体被发现,根本就没再有第四个见过他!
我现在若说杀死徐钰的凶手根本就是你们两个人,这证据链条上也都确凿无疑!”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盛夏故意提高了声调,吓得那小厮当场浑身一抖。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老爷,老爷你要救我,我没有杀人,你知道我没有杀人……老爷你跟我说好……”
瘫倒在地的小厮本能地否认着,随即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的,起身扑向了一旁的徐炳怀,然而却是没想到,徐炳怀竟是狠狠一脚踹在了那小厮的胸口上。
于是最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那小厮便哀嚎一声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是活。
“徐炳怀你干什么?!”寇大人立刻黑了脸呵斥出声。
“我干什么?我当然是为我的儿子报仇雪恨!”一脸阴狠,徐炳怀这个时候难得的带上了脑子。
“现在案子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你怎么能乱杀无辜?!而且是当着圣上和众朝臣的面杀人,你究竟居心何在?!”寇大人盛怒至极。
“无辜?盛夏不是说他是凶手吗?杀了我儿子的凶手,我自然要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皮笑肉不笑,徐炳怀又道:
“若是寇大人觉得我错杀无辜,那就得好好的拿住盛夏来问一问了,到底为什么要胡乱冤枉好人?难道,就为了给她的情郎言涵脱罪吗?”
徐炳怀一语,众臣哗然,目光纷纷落在盛夏的身上,他们还从来不知道盛夏竟然私底下同他们的安王殿下有这样大的关系。
“我有没有冤枉无辜,满堂证据凿凿,众位大人目光雪亮。而且,刚才章大人也将案发现场勘验的情况都分发给了诸位,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安王言涵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相信大家都心里有数。
至于徐先生你想要杀人灭口这回事儿……”
盛夏冷笑出声,“不好意思,为了防着你心怀不轨有所举动,我们事先给证人身上穿上了防护甲,你这一脚踢上去,也至多让他昏迷个一时半刻的,还不至于要了性命。
我就是好奇,徐先生你踢上去的时候,难道没觉得脚疼?”
冷冷的笑声,深深的嘲讽,盛夏看着徐炳怀那趾高气扬还来不及褪去,便又浮上震惊和错愕的脸庞,真的是差点要当场笑出声来。
不光是嘲笑徐炳怀,更是嘲笑那坐在皇位上已经面色铁青了的言逍——你到底,找了一个怎样愚不可及的人来做盟友啊!
“徐炳怀,你先是恶意阻拦大理寺调查验尸,现在又有故意杀害案件重要证人和重要嫌疑人的举动,本官不得不怀疑你别有用心,甚至在这起徐钰被谋害的案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出于对案件调查的严谨,本官现在必须要对你进行看管。”
一脸严肃地上前,寇大人刚正不阿的态度,却是给了徐炳怀当头一棒。
“皇上,皇上!”狠狠地愣了一把,徐炳怀才似是反应过来一般,立刻转身扑倒在言逍的脚下。
“天地良心啊!寇大人这是对草民最大的侮辱和陷害啊!钰儿是草民的心头肉,草民百般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参与到谋害他的事情里面?!
草民刚刚的举动,真的只是一时气愤,试问哪个父亲在面对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时,还能够保持冷静和理智?还能够不冲到前面去杀了凶手?!
皇上,寇大人这是在陷害草民啊皇上!”
哭啼哀嚎,徐炳怀这次倒是选对了抱大腿的时机。
“寇大人,徐先生说的话也并非全然不在理,当然,寇大人的怀疑也是有道理的,您刚正不阿的为人诸位都心中知晓,但徐家毕竟不是普通百姓,不能说抓就抓。
依老夫看,不如双方各退一步,徐先生也不要再说寇大人污蔑你,陷害你,寇大人也不要就这样不留情面地将徐大人投入大牢,而老夫就在中间做个担保,保证案子彻底完结之前,不管寇大人什么时候需要见到徐先生,老夫都一定会保证他按时出现,可好?”
接到言逍的目光,一直沉默着的唐宰相站了出来。
毕竟,以皇上的身份是要当着群臣做最后决断的,这样两边各自安慰、各自打板子的事情,并不适合他当众去做,反之,换成唐宰相这样身份资历都很有些地位的人来劝解,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然而盛夏的脸上,却一直带着不给面子的冷笑。
“盛姑娘,你那副神色对着唐宰相,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跟在唐宰相的身后,一个大臣发现了盛夏表情间的端倪,今日连连被她毁了精心设好的局,他作为主要参与者,心里憋气异常。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等着皇上的颁布旨意,这位大人你却一直盯着我一个姑娘家的脸来看,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众目睽睽之下,盛夏唇角勾起的冷笑更深,流利地反将一军,让那挑事儿的大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反倒是唐宰相缓缓地接过了话头:
“若是老夫的建议有不妥之处,还请盛姑娘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