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涵去寻盛夏的时候,她已经跟着几个捕快走向了大山的更深处。
巡山搜查的村民发现了老庙的异常,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只是将那座已经有些破落的老庙围了个严严实实,等着盛夏前来查看。
“在老庙的后院,有村民发现地板上的野草有些古怪,似乎枯黄的有些太早了。”带着盛夏前来,江淮出声说道。
围着老庙的村民们看到盛夏,便自发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你们几个带着大家还是把老庙围好,江淮你去问问村长,知不知道这老庙当年有没有什么可以逃生用的地道出口。剩下的三个人,跟着我进去看看。”
站在那野草枯黄的地方看了片刻,盛夏指挥出声。
野草下面是一块木质的门板,一个细细的拉手掩藏在草丛里难以分辨,想来是当初建立庙宇时专门修建的地窖,就是不知道这地窖是用来储物,还是用来做临时的逃生之用。
希望是前者。
用力地拽了拽门板却纹丝不动,盛夏对着身后的捕快出声,道:“里面上了插栓封死了,把佩剑卡在这里一起撬开。”
手指着门板的受力之处,盛夏并着几个捕快一起将佩剑插了进去,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二三”,捕快们便齐齐用力,“砰”地一声将那封死的木板撬了开来。
霎时间尘土飞扬,众人不由得抬手去挡,唯有盛夏动作敏捷,率先跳下了并不算太深的地窖之中。
一个身影慌张万分的从眼前跑过,那一瘸一拐的身影晃晃悠悠,像极了目击村民的描述。
没有丝毫的犹豫停顿,盛夏立时追了上去,身后的声音呼呼啦啦,反应过来的捕快们也接二连三的跳了下来。
地窖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
不仅仅是一个宽阔的用来储物的地方,而仿佛是曾经有人想要居住和避难,修建了东绕西拐的走廊,还有或隐藏难辨或明显突出的房间,甚至于许多家中的陈列摆设一应俱全,映照在昏暗的光线之中,莫名地有一种阴森森的氛围。
一路紧跟在那人影身后向前跑,昏暗模糊的环境让周边的东西不断地被带倒,原本安静得可怕的地窖里顿时嘈杂一片。
追逐的脚步被倒地的沙袋绊了一下,盛夏再抬头时已是地窖的岔路,逃窜的人影消失不见,她无法判断凶犯究竟跑向了哪边。
“分头去找。”
身后的捕快跟了上来,盛夏吩咐的话音落地,自己便率先拐入了右边的岔口。
岔口的深处仿佛有风,隐隐的亮光跳来跳去,地上时不时地有腐败的动物尸体出现,恶臭伴着血腥的气味儿铺天盖地,盛夏每走一步都十分的小心,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向前的脚步顿了顿,盛夏仔细地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便径直向着那隐蔽在破旧麻袋后面的房间快步跑了过去。
抬手猛地推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门后面的情形却让盛夏那颗悬着的心骤然放松不少——她找到了两个孩子。
“你们是王生和金童?”眼看着两个孩子相互依偎着向后缩了缩身子,盛夏放缓了嗓音,“我是来救你们的,别怕,已经没事了。”
“你,你真的是来救我们的?”稍微年长一些的孩子开了口,目光里将信将疑。
“是真的,是阿勇让我来救你们的,你看,他给了我这个。”口中说着,盛夏从袖带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羊拐,正是昨天阿勇塞到她手里的那个、他还没有来得及送给金童的羊拐。
“童童,这是阿勇做的羊拐。他那天不还说要送你一个吗?”神色瞬间放松下来,王生伸手接过那羊拐放到另外一个孩子手里,眼眶里终于忍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这些天他一直忍着。
他知道自己比金童年纪大,如果自己先慌了,先哭了,金童肯定会更害怕,于是他一直咬牙忍着内心的恐惧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可现在看到前来救他们出去的盛夏,他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好孩子,不哭了,我们现在就带你们出去。”伸手将王生揽在怀里,盛夏轻声安慰着。
闻声赶来的捕快从地上抱起怯怯的金童,正要从盛夏手里接过王生,却只见他紧紧拽着盛夏的衣角,强行止住了自己的哭泣,“我知道丫丫和俊生在哪里。”
丫丫和俊生,正是去年被抓失踪的那对兄妹的名字。
看来,凶犯从村子里将孩子抓走,根本不是想要卖给人贩子换钱,而只是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为了怎样的一种目的。
“我们刚被抓进来的那天,他给我们吃东西,我看到他带着丫丫过来,可是不管我怎么喊她,丫丫都没有反应。大姐姐,你说丫丫她怎么了?”
一路引着盛夏向前,被抱在怀里的王生紧紧攥着她的衣襟,说话之时又哽咽着要落下眼泪来。
“丫丫可能是太害怕了,没事的,我们这就去带他们回家。”抬手轻拍王生的后背,盛夏的脚步走到一个被杂物堵得严严实实的门前停了下来。
身后跟着的捕快立时上前,几下将杂物清除干净,才刚刚打开房门,便听到里面响起了刺耳的尖叫。
声音稚嫩,却充满深深的恐惧。
“丫丫,丫丫,我是王生哥哥,我是王生哥哥。”
听到屋子里的尖叫,王生急急地从盛夏的怀里跳到地上,不顾脚下黏腻腐烂的东西,他径直跑到了两个尖叫的孩子面前,试图让充满恐惧的他们安静下来。
而站在一旁的捕快却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出现在眼前的一切让他心里充满了深深的不忍。
狭小的空间应该是曾经用来堆积粮食的地方,散落在地的粮食已经腐烂变质,空气里潮湿的霉气遍布,乱七八糟的杂物勉强堆出一个床铺来,棉絮破破烂烂,两个尖叫着的孩子就那样挤在小小的床铺上,身边只有一碗不算干净的冷水。
为什么要这样虐待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明明还这么小,明明还需要别人的照顾与呵护?
那捕快是已经做了父亲的人,便更是瞧不得有孩子受苦受罪,哪怕只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要抓我——放开我——放开我——”
屋外忽然响起阵阵充满挣扎的喊叫,盛夏才刚刚回身,江淮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盛姑娘,凶犯抓到了。”
“我去看看,你带着孩子们赶紧出去吧。”
回过头来对着屋子里的捕快出声,盛夏听着那凶犯的呼喊之声,心里莫名地有几分担忧。
面前的凶犯衣衫狼藉却面容白净,虽然是男子,然而说话时的声音动作却不似普通男子般粗放,反而是带了些许文弱和尖细,瞧着似乎像是……太监?
心念微微一动,盛夏仔细打量面前之人,便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别抓我,放我走,快点放我走……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放了我,放了我……”
面前的凶犯已经停止了喊叫,然而嘴里却止不住地絮絮叨叨,身子也如同筛糠一般的狠狠地抖动着。
“把这个人交给我吧,我有话要问他。”面色平静,盛夏对着那捕快出声,然后示意跟在身后的江淮将人接手过来。
“江淮我跟你说,”等到旁边没了别人,盛夏压低了几分嗓音,“你把凶犯押出去直接交到苏清让的手里,告诉他,别让任何人接触这个犯人。”
“为……为什么?”盛夏脸上忽然出现的严肃神色,让江淮有些紧张。
“这里不方便解释,你先按我说的去做。”抬手拍了拍江淮的肩膀,盛夏的目光让他无法拒绝地点了点头。
昏暗的地窖里人声嘈杂不息,捕快们来来往往,不是要搜查取证,而是在寻找那个至今仍旧没有下落的孩子——小七。
“盛姑娘,大家已经把这里都搜遍了,根本就没有那孩子的踪迹,该不会是……”一个捕快阴沉着面色站到盛夏面前,剩下的话却没有忍心说完。
“不会,”嗓音低沉,盛夏继续说道:“王生刚才说过,他早晨的时候还听到小七的声音,即便是凶犯有所察觉而对她下了杀手,也不会这么快的就将所有的踪迹处理干净。小七肯定还在这里。”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盛夏看看人来人往的四周,沉声道:“这里人太多了,让他们都出去,就留你和叶青两个人跟我一起找。”
三年,凶犯将小七囚禁了整整三年。
在听到他们闯入他藏身的地窖时,他都不曾有过要顺手将刚刚抓来的孩子杀掉的举动,又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的杀掉与她在这昏暗囚室里相伴了三年的小七?更何况,此时的小七,早就已经对他百依百顺。
他一定是将小七藏在了哪里,让她不能发出声音,让他们难以找到,然后好当做是保全自己的筹码。
只是不管他将小七藏在哪里,盛夏都一定要将她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