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的言毓昏昏欲睡。
昨夜同几个朋友在润王府欢饮夜游,将近黎明时分才尽心散去的他,并不知道今日东方的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自己便会被忽然出现在自己府里的言涵冷着一张脸从床榻上拽起身来。
“四哥,你既是昨晚定好了要今天一早出发,为什么不差人事先通知我一声?”哈欠连天,言毓倦意如潮水,便忍不住地嘟囔抱怨。
“让你亲身体会一下随时都可能有事发生的感觉,否则,你永远都记不住。”嗓音冷冷淡淡,言涵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四哥,你不能这样,你可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亲弟弟!”抗议出声,言毓又打了一个哈欠。
“哦?我怎么记得,你不是父皇最小的儿子?”俊美轻挑,言涵丝毫情面未留,气得言毓直冲着他瞪眼。
“我们这一大早急急火火的离开京城,到底是要去哪里?”瞪眼也止不住困意,言毓又打了一个哈欠。
“去枫叶村。”
“枫叶村?好端端地去那里做什么?”
“盛夏跟苏清让一起在那里破案,我们……”
“盛夏和苏清让在一起?!他们两个怎么又凑到一起去了?!而且还是在枫叶村,他们该不会是借着破案的名义一起去赏秋景了吧?四哥你,你这么一大早的把我喊起来,难不成是自己不好意思出手,所以让我去给他们捣乱的?”
瞪大了眼睛瞬间清醒过来,言毓不等言涵的话说完便惊呼出声。
言涵:“……”
“我们是去看看案情进展的,他们现在要找的这个凶犯,很有可能是当年从宫里趁乱跑出来的宫人。”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言毓这副不靠谱的样子,言涵只是沉默了一瞬,便将话题重新转回了正轨之上。
这下轮到言毓张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年从宫里趁乱跑出来的宫人?他们暗中差人追查了那么久,居然就有一个人隐藏在枫叶村这么多年?而且还是盛夏正在寻找的凶徒?
将言涵说的消息在脑子里全都过了一遍,言毓所有的困倦之意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边马车匆匆向着枫叶村赶去,那边村子里起了个大早的盛夏等人,已经在王村长的带领下,一路披荆斩棘的上了山。
他们走的,正是几天前阿勇和另外两个孩子一起新找出来的上山路。
路面坑坑洼洼草木丛生,根本,就是一条没什么人走过的小路,身后初升的太阳斜斜地照在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些就是痒痒草。”上山的脚步停了下来,王村长指着草木里一丛长着绒刺儿的高草出声说道。
山上长了痒痒草的地方没有几处,而这条路,便是距离当年小七失踪最近的那条路。
“阿勇当时是躲在一棵很大的树后面……”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片刻之后,盛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之上。
老榕树枝根交错盘旋,在地面上延伸出无穷无尽的藤蔓,树冠高耸而宽广,将附近整片的地面笼罩在一片葱翠的阴凉之中。
应该就是这里了。
回头看了苏清让一眼,盛夏放缓了脚步向着老榕树的方向走去。
经过几日无人打扰的恢复,榕树下被踩折的草木又重新挺立了起来,然而当日阿勇慌张之下被钩挂扯破的衣角,还挂在老榕树低处的枝桠上轻轻地随风飘荡。
“当时阿勇应该站在这个位置解决内急,”绕过痒痒草走到老榕树的背后,盛夏琢磨着出声,“然后听到山坡上面有金童喊叫的声音,他就本能地向后撤回了身子查看,根据他描述的情形……
清让,你们再往前走几步。”
估算了当时的距离,盛夏对着已经小心上山的苏清让和叶青出声喊道。
“就是这里了,有发现——”
向前的脚步停在那里,叶青对着盛夏招手喊道。
“江淮你陪着村长待在这里,顺便在这附近搜搜,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回头叮嘱出声,盛夏沿路走到了山上。
山上草木凌乱,大片的灌木丛和野花东倒西歪的折断在地面,有些粗壮的断口甚至没来得及结痂,一看就是不久前才刚刚有过激烈的挣扎与跑动。
“现在江淮相对于我们的位置是逆光,而现在是晌午,三个孩子在这里的时候是傍晚,太阳的位置刚好对调过来,影子的投射也会改变方向。”抬头看了看东方有些刺眼的阳光,盛夏更确定了之前对那黑影的“巨大”缘由的推测。
“盛夏你来看看这些折断的痕迹。”蹲下身子在一旁,苏清让蹙眉出声,“我怎么瞧着这些断口差不多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呢?而且,那边也有。”
抬手向着身后指去,苏清让的嗓音愈发严肃起来。
“断口大部分朝南,那也就是说,当时抓走王生和金童两个孩子的凶徒很有可能是从北边来的,而这小部分朝向东边和西边的断口,很有可能是两个孩子想要逃跑时留下来的。”
同样蹲下身子看了看那草木的断口,盛夏只瞧见大片大片的野花野草,全都向着南边倒去,若是仔细看去,还有些被踢翻了的石头,留下浅浅的印记在地面。
“凶徒从北边过来,三年前小七失踪的地方也在这条路的北边,还有那对兄妹在山脚下被人发现的遗失了的篮子位置……”
下意识地琢磨出声,苏清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只听得耳畔“哗啦”一声脆响,盛夏已经展开了随身带着的枫叶村简易地图。
“江淮,都是哪些田地里面丢了粮食,你确定好了吗?”手里的碳条很快地将几个孩子失踪的位置标注了出来,盛夏转身,对着不远处的江淮喊道。
“基本都确定好了,就在村子井水以南一带。”一路小跑上来,江淮在衣服上擦擦手,接过盛夏递来的碳条将那些田地的位置勾勒了出来。
井水以南后山以北,刚刚好,圈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
“这是……”
“凶徒活动的范围。”用碳条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盛夏继续道:“我之前就怀疑过,凶徒应该不是随机的流窜作案,而是就住在村子里,时刻观察着村民的生活。
如果说第一次在隐秘的山路上抓走小七还算是一次意外和巧合,而第二次在路边抓走那一对兄妹,就可以算作是既胆大又缜密的行为了。”
迎着江淮疑惑不解的目光,盛夏顿了顿嗓音,继续解释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村边的大路上,凶徒就敢接走两个孩子,这是一件很容易被发现和阻拦的事情,甚至于一个不小心,都有被人抓捕入狱的危险。
但凶徒不仅有胆量做,而且还做成功了,就证明他们对村子里的生活规律十分的了解,知道在那个时候正是农忙,村边虽然大路朝天,但却极少会有人出现。”
“居然是这个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眼前骤然一亮,江淮忍不住地感叹出声,可站在一旁的苏清让,却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盛夏话语里的关键词——
“他们?”一贯温润的眉头皱了起来,苏清让看着盛夏问道:“你的意思是,凶徒不止一个人?”
“我只能说非常有可能。”迎上苏清让的目光,盛夏走到折断的草丛边上蹲下了身子,“你看这里,留下的几个脚印里面有非常明显的大小差异。
我一开始以为是走路方式造成的,因为我们先前根据村民和阿勇的描述,曾经推断过凶徒是个瘸子。
但后来我发现不太对劲,瘸子留下的脚印大小虽然会有差别,但并没有这么明显,更明显的是受力的轻重,就好像……江淮那样。”
正准备想个更准确的形容,盛夏抬起头来,却正看到江淮面带琢磨的一瘸一拐地走在裸露的地面上,而他留下的脚掌印,则是轻重相间,抑或是多半个脚掌。
“更重要的是,这样大小不一的脚印有很多,还是成双成对的出现,只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留下的。”从地上站起身子,盛夏总结道。
“大脚印肯定是男子留下的,但这个小脚印……盛姑娘,我总觉得不像是女子留下的这么简单。女子的脚就算再小,也不可能小到这种程度,这瞧着分明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脚印大小。”
蹲在地上仔细研究比划着,叶青出声说着,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一男一女团伙作案,他从前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这种一个成年男子带着一个小孩子长年累月的隐藏在一个村庄里作案的情况,他简直是闻所未闻。
哪里会有这样的父母长辈呢?
“那就得看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了,又或者,凶徒当初抓走小七之后,究竟将她怎么样了。”
说话的语气暗沉了几分,盛夏看着天边太阳渐渐升起,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