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润王言毓的东风,盛夏和宋家人得了湖边一处位置极佳的水亭,湖面风过,甚至能够触摸得到那轻轻摇摆的花苞。
“诸位,”缥缈的丝竹管乐之声一顿,沈家少主沈致远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如此良辰美景之下,大家赏景观月虽好,但不免有些单调浪费,不若我们喝酒行令,开笔落墨,也算是不负这一番良宵如何?”
“沈少主的提议不错,美景自是要有美酒相伴才更好。”岸边人群中,一个男子的声音附和而起。
“对,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要热闹一下才好,开笔落墨也只是个娱乐,诸位也不用十分认真,只要开心便是了。”另外一人也附和道。
“那就这么定了。”
“沈少主可不能偏心呀。”
没等沈致远朗朗的话音声落地,一个清脆柔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盛夏眉头微蹙,看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果然是唐婉凝。
“唐三小姐何出此言?”神色间微微有些诧异,沈致远转头问道。
“喝酒行令,开笔落墨,你们男子倒是有了赏花赏景的乐趣,那我们这些姑娘难道就只能干巴巴的瞧着景色发呆么?”
冲着沈致远微微一笑,唐婉凝的眼眸里带着妩媚的风情万种——显然,上次因为随意流露风情而引来的误会与杀身之祸,并没有让她有分毫的收敛。
“唐三小姐说得有理,是在下考虑不周了,就是不知道唐三小姐您有什么好的建议?”脸上笑容未变,沈致远可没那么傻,这唐婉凝是那个冷酷王爷的未婚妻子,他就是对谁有非分之想,也不敢想到唐婉凝的身上。
“依我看呐,还是饮酒行令不改,只是这令牌多增加些我们女子擅长的歌舞才艺,若是你们男子抽到了,既可以选择依令表演,也可以选择用罚酒来代替,这样每个人都有份,岂不是更热闹一点?”
假装思忖片刻,唐婉凝出声说道,随即周围便响起一阵附和之声。
“瞧她那得意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万众瞩目呢,谁不知道那些附和的人都是被她收买的?真是丢人。”压低了嗓音出声,宋相宜就见不惯唐婉凝那副万人唯我独尊的样子。
盛夏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宋相宜的手臂抬眼看着唐婉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唐婉凝那一双眸子在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和宋相宜的方向。
尽管是临时提议,然而作为举办这次宴聚的沈家自然是早有准备,不多时,便将饮酒行令的东西准备齐全,众人也顺着仆从们摆好的案几小椅聚坐在了一起。
饮酒行令者须得中个彩头,而沈致远选择了最原始也是最简单的办法——击鼓传花。
待他一声令下,“咚咚”的鼓声便若夏日骤雨猛降般密集而落,那花瓣间尚且带着水珠的新鲜荷花便在众人的手中依次传递而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既紧张又激动的神色,尤其是那拿到荷花的人,更是在那紧张和激动之中透着隐隐约约地期待——这可是一个在京城名门贵胄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无论是为着自己的前路仕途,还是为着自己的婚姻大事,谁都不愿放弃这个大好的展示机会,却又不愿显得太过急迫,让人瞧着太过明显而失了本该有的矜持之态。
密集的鼓点骤然而停,紧张的空气里骤然发出几声不约而同的轻呼。
拿到彩头的是一位蓝衣的少年公子,他大大方方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抬手从丫鬟递去的白玉筒里抽出一支令签,却刚好是唐婉凝说到的才艺展示。
那少年公子倒也没有推脱,只是从贴身仆从手中接过一支玉笛,走到众人面前吹奏了悠然一曲,便收获了无数激动和艳羡的目光。
这京城的姑娘们也有点儿太……不矜持了。
听着身边不远处一个黄衣女子的欢呼激动之声,盛夏心中不觉有些无奈——难道不应该是她们边疆之地民风更开放一些么?怎的这京城的姑娘,还都是名门望族之后,居然会这般激动外露?
在心里默默地腹诽着,盛夏只听得耳畔那密集如骤雨的鼓点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的鼓声很短暂,拿到花的正是方才的黄衣姑娘。那姑娘欢欢喜喜抽了签,又欢欢喜喜地跑去换了舞衣,然后在琴乐声中翩然起舞。
只是言毓给她们抢来的位置实在太好,以至于盛夏都能看得清楚,那黄衣姑娘翩然舞姿中的媚眼如飞,而那媚眼抛向的地方正是方才那个吹笛子的少年公子。
果然……还是一点儿都不矜持啊!
盛夏心中扶额,低头默默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耳畔鼓点声起了又落,手中荷花来了又去,连依令做出的词曲都写了一堆,那个中彩头的人却始终不曾落在她们这方水亭之中。
“看来,今天晚上咱们是能躲过这一场了。”端水喝茶,宋相宜一直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不少,“嗳?你看着我笑什么?”回头瞧见盛夏那笑得意味深长的眼眸,宋相宜莫名有些心虚。
“我是在羡慕李尚书家的公子,竟然能娶到你这样好的姑娘。”眸子里的笑意更深,盛夏出声说道。
“你怎么说什么都能扯到那里去?总是喜欢拿我取乐,不理你了。”脸颊微红,宋相宜别扭出声。
“我哪有拿你取乐?我明明说的是真心话。你瞧着满场的姑娘,哪个不是明里暗里地较着劲儿,想要一争高下?独你一个真心诚意不愿那花落在你手里的。
要说你是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我才不信,你宋相宜除了女红不尽如人意之外,琴棋书画歌舞哪样不是个厉害的?”
“去你的,你到底是夸我呢,还是笑我呢?”
被盛夏气得笑了出来,宋相宜抬手轻轻拍了她一下。
“我是非常诚恳、诚实的在夸你。”忍不住地笑出声,盛夏又道:“你不愿这花落在自己手里,无非是不想白白便宜了旁人的眼睛罢了,你说,李尚书家的公子能娶到你这样的姑娘,是不是很令人羡慕?”
“羡慕也没你的份儿。”脸上的红云更深了几分,宋相宜娇嗔出声,因着害羞而错过到一旁的目光却是微微有些发愣——
盛夏说得没错,她宋相宜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在外人面前张扬自己的人,更何况她心里已经有了那个翩翩公子,自然只愿将自己的美、自己的动人悄悄藏好,然后在某个花开灿烂之时,展示给唯一的那个人看。
他许我以珍重,我待他以全情。
唇角不经意地攀上笑容点点,宋相宜满脑子全是李俊泽那英俊温柔的模样,全然不知那枝新鲜的荷花已经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咚!”
最后一记鼓声落地,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凉亭之中。
在贴身丫鬟的悄声提醒之下猛然回神儿,宋相宜看着面前那枝水灵灵的荷花,短暂的茫然之后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地向着水亭对面看去,果然,一个衣着打扮华贵的少女正满目挑衅地看着自己。
“是俊泽的表妹。”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宋相宜面色有些难看地对着盛夏出声,盛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不经意间,看到那少女冲着唐婉凝所在的方向眨了眨眼。
——她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去的?
心中生疑,盛夏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只听得沈致远那一句清朗的“恭喜宋家小姐”话语响了起来,紧接着,沈家的丫鬟便抱着玉筒向着宋相宜走了过去。
宋相宜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着丫鬟递来的令签,迟迟不肯伸手去抽。
“咦?相宜姊姊你怎么光站在哪里不抽签呐?难不成,是瞧着花落在自己手里太开心了?”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李俊泽的表妹。
“不对啊,我怎么瞧着相宜姊姊是皱着眉头在犯愁呢?难不成是怕抽到……”唐婉凝话没说完却堪堪断在了一个引人遐想的地方,于是一时间众人私语纷纷,猜的自然是宋相宜才艺不精而不敢抽签。
“唐姊姊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怎么可能?相宜姊姊可是同我表舅家的哥哥才刚刚订了婚约呢,我们家怎么可能会答应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姑娘过门?!”
装作刚刚反应过来一般的惊呼出声,李俊泽的表妹李雪儿终于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李雪儿你住嘴,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严厉的嗓音随后而起,维护宋相宜的是李尚书夫人。
“可是舅母……”李雪儿站起身来还要说些什么,却是被自家母亲一脸铁青地硬生生拽了下去,只是众人的窃窃私语却没人能够阻拦得了。
“相宜,你还愣着做什么呢?赶紧抽一支令签啊?!”压低了嗓音催促出声,坐在众人怀疑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中,宋夫人不由得有些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