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锦云罗裙,流云双飞髻,珊瑚鎏金步摇,翠玉珍珠的耳铛……
恐吓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是对唐婉凝的描述没有丝毫的遗漏,仿佛她人就在眼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般真切生动。
“能注意到这种衣物首饰细节的,通常只有女子。”
迎着言涵望过来的含着隐隐惊诧的目光,盛夏出声说道,“就好比我知道今天的唐婉凝穿了粉色对襟小袄和软罗烟的纱裙,梳着双飞髻,戴着青玉发簪,珍珠耳坠,而我,只看了她一眼。”
“但刘三又将关押蔷薇的地点说得那么肯定,这是令我有些怀疑的地方。”一时有些看不懂言涵瞧过来的注视目光,盛夏只好继续研究案情。
“毕竟他现在非常想让我们相信,他才是那个绑架了蔷薇的凶徒,如果他说了假话,我们去酒窖附近一搜就能知道。除非他说的是真的……”
说话的语气顿了顿,盛夏思索的眸子忽的一亮。
“难道,刘三跟凶徒很熟,甚至于曾经见过她绑架蔷薇?”
“嗯,有这个可能。”点点头,言涵对着候在一旁的欧大人招了招手,欧大人便毕恭毕敬的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欧大人,殿下现在怀疑刘三同样不是我们要找的凶徒,但应该认识真正的凶徒。”
眼看着言涵将人招呼过来却不说话,趁着空气里那一丝丝的尴尬还没有弥散开来,盛夏只得硬着头皮开了口,还不忘悄悄地送给他一个白眼。
“所以,劳烦欧大人再安排些人手去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谁既能接触到唐家三小姐的生活起居,又会与刘三有所联系往来,而且,男子和女子都可以成为怀疑的对象。”
“女子?殿下,唐家不是说,这案子应该是唐家三小姐的爱慕者所犯下的么?”诧异出声,欧大人在提及“爱慕者”的时候,不自觉地放小了声音,似是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
“是唐家在查案,还是京兆尹府在查案?”淡淡地瞥了欧大人一眼,言涵丢下一句不咸不淡地问话,便抬起脚步径直向外走去。
盛夏无奈,只得冲着欧大人抱歉的笑笑,然后跟着走了出去。
脚步才刚刚踏出京兆尹府的大门,唐婉凝那娇媚乖巧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一声声“言哥哥”唤的婉转妩媚、百转千回,让盛夏不由得在心中怀疑,唐婉凝没事做的时候,是不是专门对着镜子练习这三个字的发音和语调。
“言哥哥,凝儿在这里等你好久了,刚刚真是吓死凝儿了,本来以为抓住了凶手,谁知道又冒出来一个。多亏言哥哥你在身边,凝儿才能安全。”
脚步轻快地跑到言涵的身边,唐婉凝向来不惮以最大的热忱去迎接言涵那张冷如寒冰的脸。
“言哥哥,既然凶徒已经抓住了,那你今天就陪凝儿一起吃晚饭好不好?你已经很久没有陪凝儿了,父亲今天还说许久不曾见你了呢。”
丝毫不在意言涵的沉默,唐婉凝伸出手去就要挽他的胳膊,只是这一次却落了空。
扑了空的手有些尴尬的收了回来,唐婉凝看着言涵转身走向盛夏,眸底闪过一丝阴狠。
“今天你也累了,有什么新消息我随时让人传给你。现在,你是要回去休息,还是随我一起去吃晚饭?”
语气轻松而随意,言涵说话时的样子就仿佛他们一贯是如此。
“我……”
“盛姐姐,还有什么消息需要言哥哥随时告诉你呀?这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没等盛夏的话出口,唐婉凝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我们在刘三的身上发现了疑点,他应该只是跟凶徒比较熟识,但真正的凶徒另有其人。”
对着唐婉凝解释出声,盛夏看得出来,她那乖巧的笑容下面已经是掩藏不住的厌烦与不耐。
“我说盛姑娘,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待我?”
乖巧的笑容瞬间换成了恼怒,唐婉凝对着盛夏连称呼都有所改变。
“我知道,言哥哥很优秀,喜欢他、爱慕他的姑娘很多,盛姑娘你也未必就能例外。但是,你就算想要同言哥哥多接触,也不能找这样损毁我清白的借口吧?你……”
“婉凝!”
淡漠的嗓音不大,言涵的眸子里却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言哥哥!你难道就由着她欺负我?!”往日里的乖巧消失不见,唐婉凝是个聪明姑娘,知道什么时候要乖巧温顺,什么时候却要不依不饶的显示自己的委屈。
“明明凶徒已经自首,还说出了藏着蔷薇的地方,怎么就不能结案?怎么就不是真正的凶徒?
虽说被别人爱慕并不是凝儿的错,但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身边整日里围绕着这么多所谓的’爱慕者’,我的清白何在?我的名声何在?
盛姑娘,我念你年长,又是盛老将军的独女,所以一直很尊敬你,相信你,却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能有借口霸占言哥哥,就这样昧着良心污蔑我!”
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唐婉凝一脸控诉的转眸看向盛夏,正想要再说些什么来指责,却被她脸上浮起的冷笑,莫名的噎的说不出话来。
“唐姑娘……”
“唐姑娘,您真是多虑了。安王殿下虽丰神俊彩,睿智英武,是不可多得的翩翩佳公子,但也未必人人都趋之若鹜。”
冷笑着要开口的话被忽然响起的温润嗓音所截断,盛夏忍不住地回过头去,果然,是冲着自己笑得温柔如水的苏清让。
“你怎么来了?”嗓音疑惑,盛夏看向苏清让的眸子里冷意融化。
“自然是来接你的,一早就约好一同用晚饭,我去了盛将军府却不见人影。一打问,才知道你又热心肠的跑来京兆尹府帮忙断案抓凶,我只好跟过来了。”
撒起慌来也是一脸温润如玉的笑容,苏清让低头看着盛夏,全然不顾唐婉凝那骤然难看起来的面色,又缓缓笑道:“没办法,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只能去就山了。”
含笑的目光温柔如水,饶是盛夏知道他是在故意为自己解围,然而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她也不由得微红了脸颊,说话的语气也乱了几分。
“什么,什么山不山的,你那些文绉绉的话,我都听不懂。”
“那以后我说明白点儿。”从善如流,苏清让对着盛夏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公子,你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你是不是太不懂礼数规矩了?”
铁青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唐婉凝一向众星捧月,还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忽视与不屑。
“殿下若是没什么案子上的事情的话,那清让就先告辞了,阿夏为唐三小姐的事儿辛苦奔波了一天,旁的人或许不在意,但清让却是有些忍不住地心疼了。”
似是在唐婉凝的提醒下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人一般,苏清让回过身来,却是压根儿没有理会唐婉凝。
“你不要太过分!”咬牙切齿,唐婉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正想要挑唆着言涵为自己发声,却只见他向来淡漠的容颜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地情绪。
“你要跟着他走?”
没有理会苏清让,言涵径直将目光投向了盛夏,不是征询,而似是在有所期待。
“多谢殿下好意相邀,盛夏本就同清让有约,先前因为案子耽搁了些时间,现在既然没事,那便不多打扰殿下与唐姑娘了。”
恭敬出声,盛夏说话时脸上似是带着笑,然而落在言涵的眼里,却看不到她一丝一毫的笑意。
又回到了从前的冷漠与疏离。
那饮酒时的相谈甚欢,马车中的轻松愉悦,断案时的默契配合,似乎都只是怔忡间转瞬而逝的幻觉。
夕阳下看着盛夏那清瘦的身影与苏清让并行渐远,言涵的心底,第一次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杯盏轻碰,筷尖轻抵,用一扇屏风隔开的雅间里,安静地甚至可以听得到空气的流动。
“吃好了?你吃的可不算太多。”眼见得盛夏收了筷子端茶漱口,苏清让出声问道。
“我说苏公子,你方才在唐婉凝面前撒谎撒的面不改色,我还以为你是临场发挥能力强呢,现在看来,你莫不是撒惯了谎,所以演技一流?”
单手托腮,盛夏对着苏清让玩笑出声,吃饱饭的她心情愉悦不少,嗯,她就是这样的没出息。
“我说的是实话,所以不需要演技。”抬手倒茶,苏清让说道。
“实话?这满满一桌子饭菜,大部分都被我一个人吃掉了,你说我吃的不算多还是实话?”
“自然是实话,你身量那么瘦,本来就该多吃点儿,再者你今天忙碌一天,我猜,你中午也没吃什么东西。
这里不过是一盘鱼并着几个素菜,你就是全吃光,也并不算多。”
慢条斯理出声,苏清让将手里的茶水递给盛夏。
“嘁,强词夺理。那约好与我今日一起用饭呢?我怎么没记得收到过你的邀请?”
撇撇嘴,盛夏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