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静到了房屋中介，只见不大的屋子里，站着的、坐着的，起码有二三十个人，有客户，也有中介。
    一个胖小伙子伸手招呼周宁静：“周姐，周姐，我在这呢！”
    胖小伙子姓刘，也是这的中介，之前几次，都是他接待的周宁静。
    “刘经理，这……”周宁静环顾了一下，没往下说。
    她本来想说的是，这也太乱太吵了吧，根本不像个谈事的地方，倒像个菜市场。
    菜市场……
    她突然想起堂哥的话，又联系到地铁、房价等等关键词。
    看来，这楼市又要大热了啊。
    刘经理把周宁静带到一个狭小的会客室。
    说是会客室，其实只摆得两张椅子，中间有个细长条茶几，茶几上摆了台一体电脑，键盘又破又旧，上面的按键都模糊不清了。旁边的鼠标，要不是连着线，早就掉地上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刘经理倒了两杯水，“这几天人实在太多。周姐，我这就给调资料，我跟你说，这套房子可有不少客户正盯着呢，再不下手可就晚了。”
    这倒不是刘经理在虚张声势，看中的房子被抢了，周宁静又不是没领教过。
    周宁静笑：“所以啊，我这不正打算跟你去看房吗？”
    刘经理一边调着资料，一边用探寻的眼神看周宁静：“周姐，我问你，你现在那套房子，你的心理预期是……？”
    周宁静一愣。
    刘经理笑：“咳，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卖掉现在这套，换一套学区房。”
    周宁静从刘经理的眼神里看到某种期盼，她顿了顿，才道：“有人看上我的房子了？”
    “你这套房子吧……怎么说呢，我挂你帮你挂出去了，问的人嘛，也有那么一两个……今天呢，一个是带你去看房，另外一个嘛，也想了解一下，你那房子，你的底线是什么价……”
    “不卖了。”
    “不卖了？”看得出来，刘经理略有些失望。
    “刘经理，我原来一直挺信任你的，可是你呀，你这人太滑头了。”
    “周姐，你别笑话我了，我还滑头呢……就我们公司，我是最实在的了，不会说好话，只知道埋头干苦力。”
    “行了行了，我问你，我那房子附件就有个地铁口，这事你会不知道？”
    刘经理一下愣住，讪笑着：“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我会卖那个价啊。”
    “那这房子，你到底还……”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不卖了！”
    “周姐，那学区房……”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周姐不缺钱。”
    周宁静忿忿：“我就是再缺钱，也不能干会让悔青肠子的事吧！”
    “当然，当然。”
    “好了，不跟你磨叽了啊，赶紧把我那套房子撤下来，我们看房去。”
    刘经理坐下了，好像并不急着走：“周姐，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得先跟你谈谈。”
    周宁静看向刘经理。
    “周姐，如果手上那套房子你不准备出手，然后又要入手这套学区房的话，可就算是二套房了……”刘经理缓缓道，“这二套房，贷款利率可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利率确实会高一些。”
    “你看我，我跟你好好分析一下相关规定，如果说，二套房首付至少要60%，而且，按照规定，当前已有一套住房，且房贷未结清的，再次贷款购买二套房，利率最低上浮10%。以十年期的商贷来算，基准利率为6.55，那二套房的房贷利率就是7.21%。”
    首付必须60%以上，利率还上浮了10%……
    这可真是难住了周宁静。
    她喝了口水，脸上虽然风轻云淡，心里却直打鼓。
    刘经理又道：“要不现在怎么那么多为了买二套房离婚的呢？就是为了规避政策嘛。这不是有句话嘛，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房产故，两者皆可抛。”
    “你什么意思？让我也假离婚啊？”
    “姐，我的亲姐，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周宁静沉凝片刻：“还真有为了买房离婚的？”
    “这我还能诓你吗？婚一离，房一买，然后再欢欢喜喜复婚的，多了去了。那点利息，省下来干点什么不行，就非要给银行啊！咳，我这张嘴，要不我说我太实诚呢。姐，这话你可别往外传，假离婚这事吧，都成社会现象了，现在政府也管……”
    “是这样啊……”周宁静喃喃着，又喝了口水。
    刘经理笑道：“不过嘛，这假离婚一定程度也是有风险的，就怕夫妻感情不稳定，到时候啊共同财产会变成另一方的婚前财产。我国的《婚姻法》啊，是有明确规定的……”
    “你还懂《婚姻法》？”
    “姐，我干这行，不得什么都懂点呀？这《婚姻法》不说了吗，一方的婚前财产为夫妻一方的财产。你要是和你先生离婚……”
    周宁静下意识翻了个白脸。
    “看我这嘴！”刘经理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假离婚，我是说假的。要是你们俩假离婚了，你原来的房子给了你先生，即使后来再复婚，对于第二次婚姻来说，这套房可就属于他的婚前财产了，一旦你们俩今后出现矛盾，你就有风险。我的责任嘛，就是先给客户打预防针……”
    “那……这套学区房写我的名字不就得了吗？”
    “也是，也是，我啊，就是提个醒。”
    接着，刘经理带着周宁静去看了学区房。
    房子本身没任何问题，她哪有不满意的。
    刘经理呢，恨不得周宁静马上就交定金，也在一味委婉催促。
    “哪有这么快，我不得回家跟我老公商量啊。”周宁静略有些不爽。
    只是，和刘经理道别后，她并没有“跟老公商量”，而是又去了周宁海的律所。
    周宁静一听说堂妹打算离婚买二套房，发了好一通脾气。
    “你和方致远要是感情好，这都没问题，可你们俩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他假戏真做了，你怎么办？你这撑了这么久，又是原谅他出轨，又是答应跟他试离婚的，做的这些，不都白费了吗？”
    “我知道……”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吗？”
    可周宁静哪还听的进去，她的脑子里全是那套学区房。
    ……
    这天晚上，幼儿园刚好开家长会。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算是个期末汇报演出。
    演出完了，已近九点，方致远送周宁静和方周子回家。
    车上，周宁静突然提出要跟方致远谈谈。
    方致远知道一准是买房的事，自己是躲不过了，便一口答应。
    王秀芬下楼抱走了周子，随后，夫妻两人到了海莉的旧时光咖啡馆。
    怎么张口，这张口了又该怎么谈……
    买房的钱是个问题，假离婚也是个问题，又该先从哪个问题入手？
    周宁静还在思考，还在斟酌，便东拉西扯，说了些无关的小事，话题只围着孩子转。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聊起了方致远的公司。
    这么心平气和的对话，他们之间很久都没有过了。
    方致远一感触，便把叶枫出卖自己的事和盘托出。
    说实话，他还挺想听听周宁静的建议的。
    周宁静倒没表现出惊愕，眼里反而写着歉意：“这事搞不好和我上次带着小王来你公司，和她对质有关系……我也是一时忿忿，觉得很生气，看来确实欠考虑，也冲动了。”
    “那是她先招惹的你，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都想明白了，叶枫的事，是我没处理好，怪不了任何人。我总想起你之前问我的，说叶枫看着不像是为钱，那就是为了……咳，为了我，可是我这什么都给不了她，这些，我早就应该跟她说清楚的。”
    “你没说过？”
    “谈倒是谈过几次……”
    “你啊，老毛病，做事说话都不干脆。”
    方致远无奈一笑：“你了解我。”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我要知道怎么办，还问你干嘛。”
    周宁静顿了顿，才道：“让她走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找个彼此都能下台阶的理由，让她走。”
    “就这么让她走？”
    “闹个鱼死网破，有意思吗？对你也没好处吧。这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现在啊，你只要想办法，把这尊神送走，安安稳稳的，风平浪静的就行了。”
    听着周宁静的话，方致远不免想起之前柏橙跟他说的话。
    柏橙说，像叶枫这种人，必须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后悔莫及。
    可是周宁静，居然是完全相反的态度。
    “公司有叶枫的股份……”
    “给她。要我说，这也是她该得的。是，我不喜欢叶枫，甚至可以谈得上厌恶……可是，致远，咱俩都不能否认，叶枫确实为公司付出了很多。给足她面子，送她走了，往后她可能还会卖你的好，做事情还会留些余地，可要真撕破脸了，她算是非常了解你，非常了解大方底细的，你就不怕她到时候乱咬人？”
    方致远已经开始佩服周宁静了：“宁静，你真是……你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周宁静笑笑：“你现在才知道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