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远上车后,给妻子打了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陆泽西他们来电话催了,他只得作罢,匆匆赶往安汶的咖啡馆。和他猜的一样,陆泽西、明杭和老巴在那说了半天,旁敲侧击的,就是希望他离开付丽丽的公司。
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周宁静离家,倒也不全是在负气,是因为付丽丽约了她。说是在一个美容养生会所,没别的事,就是做个spa,随便聊聊。等周宁静到了,才发现除了她,付丽丽还约了好几个女的。一番寒暄,互相认识了,虽然她们都穿着会所的浴衣,但言谈之中,能够听出来,这拨女人跟上次那个饭局来的都差不多,皆是些有头有脸的主。只是,上一回来的都是些男性成功人士,这回来的呢,都是女性。
平时定期会做美容的周宁静,选择的并不是这么高大上的所谓会所,而是商场一个离职的女同事在自家开的美容工作室,环境很一般,胜在性价比高。这样一来,既照顾到了老同事,也没委屈自己的脸,还不丢份,怎么看都合适。
和老同事的工作室相比,这家古色古香的高档会所,环境和服务都让周宁静很是惊喜。疲于为生活奔波的她,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时间,不免感怀付丽丽的贴心。
其实,周宁静对付丽丽其人不是没有戒心。像安汶和柏橙所疑惑的那样,周宁静总觉得付丽丽有点不对劲。当然,她也能看出来,看似华服金履的付丽丽,身上披挂的多是仿品。可不管怎么说,人家的公司是真的吧,还有她的豪车,她的交际圈,这都做不得假啊。
单人隔间里,周宁静正享受着芳香spa。技师的手法温和又不失力度,所经之处,都如暖流灌穿而过,好不惬意。她尽力不去想那些烦心事,闭上双眼,在芳香中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来,发现技师已经离开,而她身上披了条干净柔软的毯子。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在墙上的圆镜里,看到一张红润的脸。这种红润,已经很久没在她脸上出现过了。
走出隔间,才发现有个女服务员立在门口,像是专门在等周宁静。
“周女士,这边请。付总她们在茶艺室等您。”
“付总……她经常来这吗?”
“嗯,她是我们这的贵客,还是我们老板娘的朋友。”
“对了,我想了解一下你们这的会员卡是怎么办的……”周宁静想从服务员嘴里套话,以便从侧面了解付丽丽。
服务员一笑:“周女士,我们这边不对外的。”
“不对外?”周宁静觉得很是尴尬。
“这是一家私人会所。”服务员说着,就往前走去。
可她一扭脸的瞬间,周宁静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轻蔑。
周宁静不好发作,便只能跟着服务员往前走。穿过回廊,到了一个房间,推开门,付丽丽正领着那几个朋友在品茶,满屋子的笑声。
见周宁静来了,一个黄姓大姐站起来:“宁静你快来,刚才啊,丽丽讲了个段子,差点没把我们笑死。”
“咳,我跟她们说区一美呢……”付丽丽笑着摆手,“昨天不是在陆泽西家聚餐吗,区一美弄脏了我的裙子也就罢了,我去洗手间清理的时候,她非要跟着来,那个词怎么说的,哦,她狠狠奚落了我一番。”
周宁静坐下:“区一美奚落你?”
“对啊,她说我的包是旧款,我的裙子是假货……”
黄大姐接嘴:“她哪知道丽丽只是不舍得把钱花在这上面。”
“也不是不舍得,就是觉得,让我花几万块买只包,我这钱冤得慌。同样是花钱,但是用来投资,钱能生钱,再比如,来这做spa,身心舒畅……只是大家理念不一样。我也懒得跟她解释这些,人和人啊,还是不一样的嘛。我挺喜欢昨天那条裙子的,这还是我助理给我挑的呢。”
“快别提你那助理了。”黄大姐笑。
“怎么了,人小姑娘挺尽责的。我就跟她说,我说小陈,我就这点预算,你给我选几件能上台面、穿得舒服点的衣服,再给我配几只包……”
“是啊,总共就给人五千块,人可不就上网给你买假货了吗?”边上一个稍显年轻点的女人笑道。
“小陈愣是给我买了一堆回来,我又不好说她什么,不但不能说她,我还得穿……”付丽丽又笑了,“但她这次买的包实在没法背……只好把几年前的一只包找出来搭衣服了,那只包啊,还是我前夫送的呢。”
“那个区一美我知道,也算是名声在外了,但都不是什么好名声……”黄大姐撇撇嘴,露出不屑的表情,“那方面……不太检点。”
“哎,那都是她的私生活,就不点评了。我们今天来这,可不是嚼舌头的,就是啊,我突然想起昨天这个笑话,忍不住说了出来。”
黄大姐拢拢头发:“好了好了,笑也笑够了,该说正事啦。”
“说什么正事,今天啊,我就想这么说说笑笑。”付丽丽道。
话虽这么说,但接着,付丽丽和黄大姐她们说了一堆周宁静半懂不懂的话,什么离岸金融、避险基金、套期保值等等。换了这些话题之后,付丽丽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结束之后,付丽丽坚持要送周宁静回家。
“今天呢,我给司机放了个假,我啊……”付丽丽一指会所门口的一辆黑色帕萨特,“我自己平时就开这个,够寒酸的吧?”
周宁静笑:“丽丽,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低调。”
车上,不知为什么,付丽丽突然问起了柏橙。
“哎,宁静,你了解柏橙吗?”
“咱俩聊得好好的,你怎么提起她了……”周宁静略有些不悦。
“那个穆华不是我们公司f之旅的会员嘛,为人不错,也挺有才气的,他啊,是真的对柏橙动心了。”
“原来你是在帮他打听啊。”
“可惜啊……他说柏橙已经心有所属。”
周宁静本来还在晃神,听到这句,顿觉清醒。
付丽丽顿了顿:“宁静,虽然你和致远,你们都是我的同学,可是……我总觉得咱俩更近一些,没别的,就因为咱俩都是女人。也许,这世上,真的只有女人才懂女人吧……所以,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丽丽,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宁静问道。
“还是那句话,你以后啊,要为自己多做打算。”
“既然你说咱俩走得近,是同学,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有什么话就应该直说。”
付丽丽似乎还在犹豫,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穆华说,柏橙心里的人是你家致远。”
周宁静笑:“就这个?我早知道了。”
“还有……你还记得你在北京培训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同学,致远、柏橙、老陆……这些个人去了周冲的农家乐吗?”
“怎么了?”
“如果只是穆华说的这句话倒没什么,不过……我听周冲说,说在农家乐的时候,他看到致远和柏橙拉拉扯扯。”
“拉拉扯扯?”周宁静的心里已经七上八下起来。
“反正就是男人女人之间那点事呗。周冲这么说,我也不好多问的。本来嘛,这就是你们的私事,我一个外人……要不是我自己有过婚姻失败的经历,知道被背叛有多痛苦……我真的不愿意给你打这支预防针……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周宁静深呼一口气:“丽丽,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先谢谢你。谢谢你的提醒。”
“这男女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场博弈,判断输赢的方式呢,只有一个,那就是……认真那个人啊,总是输得最惨。很不幸,我是这种人,所以,我不希望你也是……宁静,看起来呢,我现在确实像个人生赢家,该有的都有了,车、房子、公司,身边这些人呢,也都还算尊重我,不说前呼后拥,也应该是高朋满座了吧。可是呢,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特别失败……为什么呢,因为我活得不像个正常女人……一个正常女人是什么样的,就应该啊,有丈夫、有孩子、有家庭……唉……”
“你别这么说,成功的定义是分很多种的。”
“宁静啊,我话呢,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再说下去,可真的有点像是挑拨你们夫妻关系了。”
“我懂,我……我会去了解的。”
“了解真相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你自己也得提升啊。我和你一样,都是普通家庭出生,咱俩这先天条件就没人安汶、柏橙好。你看她们俩,安汶呢,典型的啃老族,她那咖啡厅,要不是她父母支持,能开下去吗?还有柏橙,我听说她爸爸的生意这两年是越做越大,他不是有一女朋友吗,但他愣是不娶人家,说是他的孩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柏橙,以后啊,他的一切都是柏橙的……再看看咱们俩!公平吗?不公平!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除了拼命挣钱,拼命提升自己,挤破脑袋往上冲,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周宁静扶着额头:“丽丽……你能开快点吗?我想早点回家……”
付丽丽一脚油门,车子像箭一样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