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韵语用手撑着地面缓缓坐起来,她的胸前仍在不断流血,按照规定,试炼的途中即便受重伤也是不允许用药的,除非一方主动认输,试炼结束。而对面的凝烟此刻显然正抱着让她认输的想法,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分明是花季少女的脸庞,眼里却是蛇蝎般的毒意。
“你已经站不起来了吧?还在硬撑什么,打算让所有人都欣赏你这副丑态么?”凝烟轻启朱唇,说完还看向一旁观战的诸位。若她的对手是古代女子,倒也真会因为脸皮薄而主动认输,如了她的意。若是陆韵语不是一般的古代女子,说话可以拖延时间,让伤口恶化,说揪心的话可以引起情绪波动,尤其是这种话里话外拉上所有围观者的举动,被称为群众效应。
陆韵语神色不变,不疾不徐地为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止血,虽然用布条挡着可以止住一时,却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方法,若半柱香内再不接受专业的治疗,对内藏歌也会有很大影响吧。不过半柱香,应当足够了。
陆韵语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凝烟道:“继续。”
凝烟没想到陆韵语并不看周遭的反应,也不为自己的伤势哭哭啼啼,本该是完全的计策徒然落空,咬牙道:“你想要的自然会有人为你夺来,又是为何这般拼命!”
陆韵语眸光微闪,下意识地瞥向台下那人,他蹙着眉,负气般地不看她的眼神,笼在袖中的手却微动,时刻准备着再冲上台来将她带下去。这便是她所爱的人,任何规矩/束缚,与他而言皆是虚幻,他只要有紧紧攥在手中的力量。
前世看悟空传时,玄奘曾说过一段话:“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的心,要这众生,皆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曾经他不懂这样的人,也曾嗤笑这和尚的志气如梦。可后来她真的遇见了这样的人,他冷静,坚持,执着地行使自己的准则。他是这世上最坚韧的男人,是她心中的王。
“我要的,别人拿不到。”想与他并肩看天地浩大,走过夏雪冬花,白首与共。得其所爱已是福分,怎么能总让他担心,她所想的,是一同作战,是平等是自由。
瞧着凝烟微微皱眉的模样,心下有几分了然。这女子虽然方才表现得狠辣,xing格却是不差的,应是曾遭遇过不幸才学得如此形式作风,不过,这并不是能让她主动认输的理由。
“凝烟姑娘,请。”陆韵语站起身来,虽身子还有些沉重,却能逐渐适应了。她语音刚落,一鞭子已经贴脸而出,凝烟一惊,堪堪避过,片刻,脖子上一道血痕。
她恼怒起来:“我不过使诈刺了你,你就要毁我容貌?真是好狠的心!”
陆韵语眯眼:“承让,姑娘的诈恐怕有良心的人都使不出来。”
“枉你们一天到晚自称仁义,我看,也与旁人并无不同!”凝烟将剑柄狠狠一抛,身子已是腾空而起,“如你这般自诩正派的人,都不该活在这世上。既然你想死,本姑娘就成全了你!”
台上飞沙走石,磅礴的剑气扑面而来,林霄灼脸色微变,剑气由意生,而剑意与战意一同生。先前见这女子与他比试时并无剑气,想来是心中并无战意,而现在…
不用细想,陆韵语此刻的处境必是艰难。
台上的陆韵语眯了眯眼,心下升起几分凉意。“我道你为何如此弱,原是有心放水,倒是小女子不识抬举了。”
“我对你……并无什么放水的心思。”凝烟的面容隐入尘土中,“这样也好,一次xing解决了你俩,也算是无愧他们了。”
“嗤!”
剑气从小臂上一划而过,一道血痕出现。
失血更严重了,这对陆韵语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面前的女子狡猾得很,只用剑气,却并不主动现身,她是想拖延时间,耗尽她的力气。
陆韵语深信,若她真被这么耗尽了气力,女子绝不会荣她一息下场,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这就是她的剑意,满满的杀气……和仇恨。
“嗤!”又是一道剑气,侧面迎上一根软鞭,紧紧缠住疾驰的剑柄。
“呵。”凝烟轻笑道,“倒是有几分聪明。”
剑没有再往后退,反倒在空中极速翻出个剑花,又向陆韵语刺来。
陆韵语眉目间涌上一抹凝重,一个借力,腾空跃起,避开了剑尖。
又一个巧妙的剑花,陆韵语不得不再度借力躲避。
……
这一来一去,伤口又渐渐渗出血来。
台上打得难解难分,台下的林霄灼却也是一片凝重。原以为这是剑气带起的尘土,不过片刻便会自动散去,可没想到台上满满散开一片雾气,掺了麻烦的毒。
毒气不浓,配制的药材却有些复杂,是七虫七花,要想解开,必须寻得与这药材相克的药物,可眼下的问题就在于,他不知道是哪七虫,又是哪七花。
林霄灼紧抿着唇,这名为凝烟的女子怕是并不想他进去救韵儿,眼下半柱香时间快到了,韵儿知晓自己的伤势,定会速战速决,不会拖得这么久……
她一定是被拖住了!
“若是用内力护体,倒也能闯上一闯。”冷如此道。
“可这……”对身体伤害颇大。话未说完,一道人影穿进了雾气,一息之间,人已消失不见。
“韵儿有危险!”林霄灼下意识地想跟着进去,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是那位太子殿下。“冷笑眯眯道。林霄灼向那人原先所站的地方看去,果然瞧不见那人的身影了。
……
“羽儿。”
是谁?
陆韵语躺在地上,衣衫湿透,嘴唇苍白如雪。为了躲避凝烟的剑,她耗尽了体力,而凝烟也没了和她继续玩捉迷藏的兴趣,又或者是为了欣赏她的丑态,出现在她面前。
“永别了,陆韵语。”她的剑朝着胸口狠狠刺下。
陆韵语手腕反转,同时身子朝侧面一滚。“嘭”女子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勒住软鞭,意识逐渐昏迷。在她快要睡着的前一刻,她听见有人在喊她。
阿楚,是你吗。
三日后,陆韵语在一辆马车中醒了过来。
她靠在林霄灼的怀里,马车里没有其他人,却布置得十分奢华,地上是雪白的鸭绒毯子,毯子上摆了张上好的木桌,是昂贵的沉香木,桌上的琉璃盏中还冒着热气。
“醒了?”感觉到她的动静,林霄灼第一时间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水……”她张口,嘴巴里干燥得厉害。想来皇帝也是不大会照顾人的,都不晓得在她昏睡期间喂她水。
“自己去拿。”林霄灼见他无碍,也摆起了架子。一只手扶着她坐起来,另一只手递了杯水给她,脸色很臭,“自己喝。”
自己喝就自己喝!
陆韵语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连喝了四五杯水,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皇上,最后谁赢啦?”
不提还好,一提,皇上的脸色更臭了:“你还好意思问?”
“……难不成,是我输了。”陆韵语神色恹恹道,看上去沮丧得不得了。
“你们两人都倒地不起,你说能谁赢。”林霄灼将她揽进怀里,为她披上厚厚的毯子,虽不言语,却小心地避过了他身上的伤,“打个比试如此拼命,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如此尽心尽力地伺候朕?”
“……臣妾哪有不好好伺候您。”陆韵语心里几分温暖,语气也有些软,“等回宫后就不能跑出来了,这不是想玩个尽兴嘛。”
“差点玩掉这条小命,爱妃可尽兴?”林霄灼的脸色仍是不好。
天知道在那人将她带出来的时候,那浑身是血的模样……他此生都不曾如此失控过。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
君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可韵儿不喜欢他杀人。
他堪堪忍住冲动,接过陆韵语,直接飞去医馆。在他离开后,他身后的男子噗地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陆韵语自知理亏,没有再反驳,整个人都缩进他的怀里,如同可爱的小猫。
林霄灼的心情好了起来,看着她乖巧安静的侧颜,语气渐缓:“刚睡醒,饿不饿?”
“有点。”陆韵语有气无力道,“灼,我想吃桂花糕。”
“好。”他眼角带笑,吩咐下去,两人又没了声音。
“灼,我的身体……”陆韵语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坦白,“我被抓去后失了意识,醒来时,好像已经成了……”
“我知道。”林霄灼语气不变,眉目间有些许冰冷,“朕会治好你,在那之前,你只要好好活着。”
“我觉得挺好的……没什么可治的。”陆韵语躺在他的腿上,又开始犯困,“况且我的身体也比以前好多啦,你看试炼那会儿……”
“陆韵语!”林霄灼喊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似乎是害怕弄疼了她,只是眉间的冷意叫人心颤,“你就是仗着自己……这般的身体,所以在与那凝烟比试时才如此无所顾忌?”
“没有……我……咳咳……”陆韵语小脸通红,林霄灼连忙松了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皇上,臣妾只是想证明给你看。“陆韵语的眼睛都红了,里头却闪着光,滚烫发亮,“臣妾足以站在皇上身边,绝臣妾不是无用之人!”
林霄灼轻抚她的脸颊,情难自禁,低头吻了上去。
朕一直都知道。
完结